男人還是那副疏離冷淡的模樣,長而直的眉睫微垂,骨節分明的手握著嵌玉鑲金的匕首,分割肉食的動作漫不經心又沉穩,與烹牛宰羊的屠夫有著本質區別。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文人磨墨,清雅淡泊。
這樣看來……辛鈐真的不像是北狄蠻人。
他又想起辛鈐的眼睛——點漆著墨似,沉澱著浩瀚黑夜。
“快吃。”
“哦,好。”
辛薩人明顯深諳此道,火候掌握得恰好,鹿肉入口細膩,現宰現殺的肉質更為鮮美,又因為是辛鈐親手獵的,仿佛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偏袒。
玉碟裡的小塊兒鹿肉很快進肚,燕澤玉不留痕跡地瞥了眼身邊的男人,又望向他手裡的肉。
“鹿肉造火,不宜多食。”
“哦……”
酒足飯飽,下半場年獵拉開帷幕。
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是燕澤玉也騎上馬背,辛鈐從背後抱著他,在一眾壯漢中,格外醒目。
雲忌大抵是不屑辛鈐這幅輕佻的模樣,又或者想在可汗面前上眼藥,從鼻腔裡狠狠哼出一口氣,陰陽怪氣道:
“年獵乃萬宗之始,竟也如此不放在眼裡?為區區一個芙蓉閣的男寵破壞規矩,太子殿下是否太過目無旁人?”
辛鈐仿佛沒事兒人似的,慢悠悠伸手將少年大氅的帽兜兒給人扣上,又把人往懷裡攏了攏,做完這一切才撩起眼皮不輕不重掃了眼拿喬的雲大將軍。
男人不語,視線漫不經心在雲忌肩膀處掃過——先前被他罰的二十鞭的地方。
雲忌也沒說話。
氣氛有些凝滯,空氣仿佛都變得稀薄。
辛鈐那雙漆黑的瞳孔陰翳下來時滲人得很,像是黑霧後藏匿的利劍。雲忌與其對視一會兒,後背起了層冷汗。
他還是衝動了。他明裡暗裡都是二皇子的人,如今二皇子遠在中原,現在與死對頭起衝突實屬不明智。
思慮片刻,雲忌訕訕挪開了眼。
可汗那邊更熱鬧些,色迷迷的老可汗正眯著腫眼皮邀請美人也與自己一同狩獵。
蘇貴妾似是怯生生地望了眼閼氏發青的臉色,轉頭嬌滴滴地朝可汗撒嬌,婉拒了對方的盛情。
以往說一不二的可汗竟然也沒生氣,只是安排葛望將蘇氏照顧好,而後陰沉著臉覷睨了一眼他的好閼氏。
可燕澤玉明明瞧見蘇氏在可汗看不見的地方露出嫌惡的表情。
他也算近距離看了場精彩大戲。
這種妻妾爭寵的戲碼在父皇的后宮是絕不會出現的,何況還是這種寵妾滅妻的倫理大戲。
望著蘇氏貴妾嘴角重新綻開嬌俏的笑和閼氏扭曲的面孔,燕澤玉居然覺得心情暢快,將下半張臉窩進大氅邊沿的一圈毛領裡偷著樂。
辛鈐隔著大氅摟著少年不盈一握的腰,眼神淡淡的,也不知在看哪兒。
擂鼓敲擊,氣勢震天。
“坐穩了——”耳邊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擊鼓之聲壓過砰砰砰的心跳,鞭聲四起。辛鈐帶著他一騎絕塵地衝了出去。
烈烈疾風劃過耳邊,與馬蹄重重砸在雪地中沉悶的聲響混合在一起,仿佛大地都跟著振動,震耳欲聾。飛濺而起的冰菱片片反射著明豔日光,無數馬蹄讓雪霧連成片,僅一眼便是壯闊。
“冷嗎?”疾風裹挾男人低沉的聲線,消逝得極快,但燕澤玉依舊捕捉到了。
“不冷!”燕澤玉不得不大聲回應,眼前飛速略過的風景模糊成暈染的色塊,仿佛心中鬱結都隨這一聲大喊消散許多。
辛鈐帶著他拐去了另一條偏僻的小道,曦曦奔騰的馬蹄逐漸慢下來,轉為晃悠悠的慢行。
針葉林逐漸葳蕤茂盛,等燕澤玉回神,身後已經沒了喧鬧的人聲。
“我們在這兒守獵嗎?”燕澤玉疑惑詢問。
過於茂盛的樹林並不利於射獵中大型動物啊,辛鈐難道會不懂這一點?
“嗯。”男人空出一隻手將他的帽兜摘了,又理順鬢角微亂的青絲,“抓隻小兔子給你玩玩。”
作者有話說:
你們想要小白兔還是小黑兔還是三花兔!
小兔兔起什麽名好?
第39章 玉玉玉玉
辛鈐並非玩笑,還真的抓了隻兔子給他。
白絨絨的兔子藏在雪地裡,簡直與景色融為一體,也不知辛鈐眼力是有多好,才能一眼鎖定,風馳電掣地將它抓了起來。
它還是個未成年幼崽,巴掌大小,渾身雪白,絨毛松軟,被男人提著耳朵揪起來時,徒勞蹬著一雙小短腿兒,眼睛瞪得溜圓。看著就不太聰明的樣子。
“自己抱著。”
“啊?哦。”燕澤玉小心接過。
小兔子軟腳墊上還沾著濕冷的雪,以至於捧在手裡有點涼。
毛茸茸的一團,似乎是害怕將他抓出來的冷面男人,耳朵瑟縮地緊緊貼在後背,埋著腦袋就往燕澤玉手裡拱。
弄得燕澤玉手心癢嗖嗖的,戳了戳小家夥的腦袋。
“它怎麽這麽膽小啊?”
“像你。”
小兔子到底像誰的問題最終沒有爭執出一個讓燕澤玉滿意的結果。
越往針葉林深處走去,雪地下隱藏的植物根系逐漸密集,馬蹄難落,人也行艱。
辛鈐將曦曦留在了一片空地,並未栓馬繩,而曦曦也沒亂跑,靜靜望著兩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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