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哥,我送的小美人兒可還滿意?”辛鈳聲線尖利似烏鴉,掐著嗓音討好時更是汙耳聒噪。他不知道自己這馬腿拍錯了地方。
辛鈐冷哼,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陰翳,薄唇抿成直線,晾了對方半晌才冷聲道:
“我的人,與你有何乾系?”
六皇子被辛鈐冷峻得不近人情地眸子盯住,仿佛寒氣入體似的打了個擺子,眼前閃過辛鈐登上太子位之前陰狠毒辣,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模樣,膝蓋一軟差點直接雙膝跪地。
是了,最近聽到太多太子沉迷美色,願為芙蓉美人一擲千金的傳聞,差點忘了這殺神雷霆萬鈞的手段。
他曾經差點瞎掉的左眼開始隱隱作痛。
六皇子下意識閉上了左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模樣滑稽又荒誕,待他反應過來後再睜開時,隻覺得被無數人撕開了傷疤,血淋淋的。
敢怒不敢言,辛鈳隻好提起僵硬的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是是!是六弟愚笨,冒犯了太子殿下的人。”辛鈳朝太子深深鞠躬俯首,頭壓得極低。是以沒人瞧見他驟然緊繃的下顎肌肉和怨毒的眸子。
可辛鈐並沒有就此放過的意思。
極品獸皮染烤鍍色的靴子映入六皇子眼中,那真真兒是華貴異常,緞面光澤而細膩,上紋四爪巨蟒花案,五蝠圍繞,小狼王圖騰閃耀……就連鞋底的皮革都是用金絲纏線來納的。
皇太子的製式規格終究比他們這些普通皇子高。
“道歉。”辛鈐的聲線冷極,仿佛下一瞬就要結冰。
六皇子不可置信地抬頭,“什麽?你讓我給一個……”芙蓉閣的小玩意兒道歉?!
窺見辛鈐狹長鳳眼下,淡漠的,仿佛看死人螻蟻的陰沉目光,六皇子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聲帶像是被魚膠死死黏住,死活發不出聲來。
披著玄色大氅,紅衣驚豔的少年不知何時被男人拉到身前,以一個全然保護的姿態,半摟著肩。
這樣一來,六皇子脊背彎曲,鞠躬俯首的動作正對著燕澤玉,還沒同意道歉,這禮就已經給出去了似的。
他堂堂辛薩的皇室貴子,給一個戰敗國的俘虜小倌兒鞠躬道歉?!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六皇子臉上諂媚的假笑早就掛不住,原本就虛浮青白的臉此刻更是難看得極為不調和。他剛想直起身體,肩膀卻被辛鈐輕輕按下。
六皇子稀薄的眉毛緊緊皺起,努力抬起脊梁,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辛鈐仿佛兄友弟恭似的手臂輕搭在他肩膀,甚至神色都沒改變絲毫。可只有六皇子自己知道,他的肩胛骨已經痛得快碎裂似的。
明明是細雪紛紛的冬日,他卻疼得額頭直冒冷汗,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滾進眼睛裡,尖銳的刺痛,但沒有被辛鈐鉗製住的肩膀疼。
疼痛後是一陣無知覺的麻木,仿佛整條手臂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道歉。”耳邊再次響起辛鈐地獄使者般催命的聲音。
六皇子終於撐不住了,朝遠處圍獵酒席的上首位置遙遙望了一眼,“啊!”
‘哢嚓——’他的右手脫臼了。
遠遠圍觀的奴仆越發的多,就連遠處未開的午宴的賓客也都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邊。
但沒人上前阻止。
辛薩族粗獷本性如此,弱肉強食,勝者為尊。
皇子間的爭鬥被族人看好,這樣才會為他們選出下一任最好的王。
就連坐於上首的作為兩人生父的可汗也並未干涉,反倒是跟身邊的四子感慨:
“老六還是太體弱了,性子也沒鈐兒強硬。”
可汗略有渾濁的音色落入耳廓,四皇子幽暗的眼眸裡劃過一絲莫名情緒,瞥了瞥辛鈐那冷傲得恍若極寒冰山的臉。
誰能想到這樣銳利如無鞘之刃的太子殿下,十年前只是個髒兮兮、抱頭挨打的賤。婦生的狗兒子呢?
嗤——
四皇子心底如何,面上不顯,笑得風光霽月,兩袖清風的模樣,只是俯身靠近可汗的方向,“太子大哥的確英明神武……二哥遠在中原安排布置,也勞苦功高的……”
話語間,四皇子幾不可察地打量著可汗的神情,語調也緩頓,見父皇神色無異才將這些話一道說完。
提起他的二兒子,可汗也是滿意的,捋一把茂盛的絡腮胡,朗聲大笑:“老二也不錯,待年後入主中原,定重重有賞!”
說罷,招呼來身邊奴仆,吩咐道:“去讓鈐兒下手知道些分寸,好歹是他六弟,為了個伺候人的小東西鬧成這樣……”
可汗話音未落,不遠處卻已經傳來老六涕泗橫流的哭嚎聲。
“太子殿下,我道歉!玉公子,是我口無遮攔,汙言穢語,冒犯了!”
辛鈐冷峻的神情倏爾放了下來,仿佛冰雪消融後初露的松枝,疏離清冷尚存,但暗藏殺氣的陰沉卻消褪了。輕飄飄地睥睨了六皇子一眼,“早這樣也不用受罪,六弟,你說是吧?”
六皇子怔然於男人變臉之迅速,直到跪在雪地裡的膝蓋被融雪浸濕的涔涼一刺激,才齜牙咧嘴爬了起來。他那兩個奴仆已經跪了有一陣了,也不敢起身來扶他,生怕被牽連進去。六皇子身份貴重,他們可不一樣,賤命一條,可能太子一句話就沒了。
辛鈐攬著少年的細腰轉身,嘴角漾起抹愜意的笑,微微側頭,抬手,將無意中飄落到少年眼睫上的一片雪花給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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