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宅爭鬥繁瑣且布滿陰私,這辛薩皇后治理后宮的手段遠沒有他母后厲害,弄得后宮烏煙瘴氣。
其實可汗的后宮並不複雜,除了蘇貴妃,其他妃嬪們乃至皇后都不受寵,但爭寵算計可不少,光是流傳到宮外的爛事兒都能掰扯出好幾樁,可見皇后治理紕漏百出。
總之,他是不願在泥塘子裡摻一腳的,就算再小心謹慎也免不了沾一身腥。
“要不……就我們長樂宮的人,咱們一起在前院兒裡吃烤肉吧。就你上次圍獵時做的烤魚,我饞了好久呢!”
燕澤玉其實能明白辛鈐為何希望大辦他這次的生日宴,無非是因為這是他嫁給他之後的第一個生辰,大興大辦能表明太子殿下的態度——叫旁人不敢對他不敬。
這是給他立威呢。
但他覺得辛鈐幫他立的威已經夠多。
闔宮上下誰不知道太子殿下有個寵到心尖尖兒的人?
那些不怕死、要來找不痛快的人就算再怎麽立威也仍舊回來找茬,安分守己的人就算你不耳提面命他也會恪守本分。
但思忖半刻,辛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頷首道:“也可。”
語氣一轉,帶了點笑意,男人曲指刮了刮少年的鼻尖,“原來是饞我烤的魚了?”
期盼中度過的日子流逝得飛快,很快到了燕澤玉生辰的前一日。
日頭漸落,暮色四合,天色逐漸染上幾抹混合糅雜的青灰色,青灰中又透出些許落日的褐紅。
辛鈐從金玉屏風後出來,已然換了一身打扮。
那些太子的華貴繁複衣裳換成了更普通的,甚至刻意做舊。
如墨如瀑的青絲高高束起用普通的銀質束髻冠固定在頭頂,一襲墨藍長袍平平無奇,甚至布料顯得有些暗沉老舊……
但身外衣裳絲毫不掩辛鈐身上那股清冽威嚴的氣質,反倒襯得男人身形愈發挺拔高大。
即使衣料普通,但乍一眼看過去,仍舊會以為他是世家大族的貴公子。
燕澤玉看愣了幾秒,注意到對方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才驟然回神,臉頰刷的一聲紅透,錯開的視線不知應當放到何處合適。
慌張亂瞥之間,他瞧見床榻邊還放著一套女子的羅裙衣衫,正紅色,裙擺微微散開,宛若一簇開得正盛的赤紅海棠。
臉色立馬暗下去,燕澤玉壓低眉眼死死盯著那霸佔了他們床榻的衣裙,恨不得將鳩佔鵲巢的東西給一把撕了。
腦海裡充斥著疑問和慍怒。
女子的衣服為何出現在太子寢宮?
誰的?
誰有這麽大膽子?
生辰的前一晚,居然這麽膈應他,等他揪出來這個人必要叫她好看!
辛鈐鳳眼微眯著掃過他的神色,見他生氣居然沒有解釋那女子樣式的綾羅綢緞從何而來,而後竟還勾唇笑笑。
“辛鈐、你!你還敢笑?”他不可置信道。
男人卻仍舊不提那紅裙,菱形狹長的眼睛輕飄飄睨著人,意味深長的。
燕澤玉被辛鈐盯得渾身冒雞皮疙瘩,抱臂揉了揉,“幹嘛?”語氣不算太好。
見狀,男人不再逗他玩,不知從那兒遞給他一套同為墨藍色的長袍,做工和精致程度跟辛鈐身上那件差不多,若要用一個詞來概括,那就是‘普通’。
看上去像是家中稍微富裕些許的平民百姓家庭會製的衣裳。
“換上。”辛鈐朝他手中的衣服揚揚下巴,又道:“我帶你出宮玩玩。”
“哎?這麽晚了居然能出宮嗎?!”燕澤玉語氣有些驚訝,但驚訝過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寂寥。
他想起了他的父皇。
那個總會為頑劣偷跑出宮玩兒的他吩咐城門留栓的父皇。
曾幾何時,他也是在這樣一個差不多暮色的時候,仰仗著父皇對他的寵愛,偷偷鑽洞出去玩樂。
那洞他都還記得,第一次鑽得很狼狽,那麽小一個狗洞,也就是他和小夏子年紀尚小,才能鑽出去罷了。
但第二次鑽狗洞時,那僅供一人爬著通過的狗洞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大變樣,變成了剛好夠他側身走出去的小門。
那時懵懂,燕澤玉還在想,是什麽品種的狗能打出這樣的狗洞來?過陣子一定要去禦苑狗舍養一隻!
後來長大些他才逐漸明白……
只是這城門依舊,牆體甚至仍有當年那個狗洞的痕跡,但當年的人……卻無論如何都回不來了。
歎息一聲。
手腕被男人牽起,略帶薄繭的指腹安撫似的在他凸出的腕骨上細細摩挲。
男人沒有帶他往宮門去,沒有翻牆也沒有鑽狗洞。
他跟在辛鈐身後來到長樂宮後院的柴房,灰撲撲的,堆積著一垛又一垛乾枯木柴,還有些許久未用過的落了灰的餐食廚具。
自小生活在長樂宮的他都未曾進過這個似乎已經荒廢掉的柴房,甚至根本沒注意到這裡。
辛鈐帶他來這兒幹什麽呢?
正疑惑,男人透過門縫掃了眼外面,見無人,便將柴門掩上反扣門鎖,繼而隨意拿起壁櫥最上一格的一罐調料放到了最下面一格。
半刻,原本看上去毫無縫隙的地面忽而打開,灰塵飛揚後又簇簇落下,被幽暗燭光一照,攏紗似霧的。
燕澤玉愣愣地盯著腳下朝地底延伸而去的石梯,眼底是蓋都蓋不住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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