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別有深意。
“姑姑,這麽晚了,不歇息嗎?”
“自然是在等我們阿昭回來咯,喏,這是姑姑自個兒釀的葡萄酒,這些年你在外邊兒征戰,沒喝到過,如今可得好好嘗嘗。”
文濯蘭提起兩壺酒,從窗戶給遞出來,酒壺上打著紅絡子,用草藥結繩封著,沒打開就聞見濃鬱的酒香和藥香。
“多謝姑姑。”
文濯蘭擺擺手,從桌上拿起一個銀製的機巧盒子,雙指夾著遞給公儀戾:“阿昭,十八歲生辰快樂。”
“勞心姑姑記得……”
公儀戾沉默片刻,雙眸有些發紅。
“這是什麽話?”文濯蘭看了眼他懷裡疲倦的文卿,又看了眼長大成人的公儀戾,眼神中似乎閃爍著隱秘的感激,“我們是一家人。”
公儀戾沉沉地點了點頭:“嗯。”
文卿替他將銀盒收了起來,公儀戾提著酒,抱著文卿離開西廂,兩人的身影在梅枝竹影中逐漸遠去,文濯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安靜地獨酌著,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她想,自己也該找個人陪了。
——
“阿昭,去幫我把衣匣裡最上面的那兩套衣服拿過來。”
文卿被公儀戾放在軟椅上,解開了毛茸茸的貉領和厚實的鶴氅,披著暖和的絨毯,輕輕蜷著,舒服得直想睡覺。
公儀戾正想吩咐春陽去準備熱水,聞言疑惑道:“時間不早了,先生還要更衣出門嗎?”
“嗯。”文卿說,“先別問,打開看看。”
公儀戾脫下汗濕的外袍和內衫,赤著上身走到衣匣邊,打開匣蓋,映入眼簾的是兩件金絲繡邊的絳紗袍,一對正紅色同心結綴玉絲穗束腰,雪白的狐狸輕裘和兩件形製不同的內衫。
尺寸小一些的內衫看起來薄如蟬翼,拿到手裡輕飄飄的,疊了四五層都能清晰地看見衣物後的手心,然而兩側分別墜有一枚鈴鐺,一動便叮當作響。
公儀戾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把衣服穿上,多冷啊,小心風寒,別以為自己年紀小就折騰。”
文卿總是忍不住訓他,訓著訓著又想起今日是他生辰,於是聲音放得愈來愈溫柔,都有些不像他了。
“先生……”
“嗯。”文卿懶懶地應著。
“這是什麽衣服啊?!”
“不喜歡嗎?”文卿看向他手中薄薄的內衫,耳廓有些發紅,面色卻十分鎮靜,似乎這種小事對於日理萬機的中書令大人來說並不算什麽。
反倒是公儀戾自小正派,淑皇貴妃又管得嚴,塞外三年隻忙著行軍打仗,不曾見識過這些京城的玩意兒。
“……”
公儀戾沒說話,卻也沒把手中的薄衫扔掉,只是垂著頭,結實健碩的肩臂和腰腹被暖光染成蜜色,眉眼隱在暗影中。
“幫我穿上試試,若是不合身,還要送回織造局改改。”
“……先生怎麽能穿這個?”
文卿有些驚訝,臉頰慢慢泛起紅暈:“這有什麽?只是一件衣物而已……阿昭不喜歡便算了。”
“我沒有不喜歡。”公儀戾捧著薄紗,說話時帶點鼻音,聽起來竟有些難過,“我只是不想作踐先生。”
文卿微微蹙眉,勾勾手讓他過來。
公儀戾走過去,蹲在軟椅扶手邊,文卿將絨毯掀起來披在他身上,順勢往他肩上一靠,挨得緊緊的,在他耳邊說:“怎麽會這麽想?”
公儀戾垂眸看著文卿,覺得心口很熱,和前世不一樣,和剛才在宮宴上也不一樣,此刻的文卿很溫柔,活生生的,離他很近,他甚至能看到他臉上細膩的絨毛,在燭光下如此真切。
“先生……”
文卿聽他還是改不了口,也不再強求他,左右這些年也已經聽習慣了,先生也好,卿卿也罷,不過是一個稱謂。
他抬了抬眸,正想說些什麽,卻見公儀戾眉眼低垂,原本不怒自威的面容竟顯得很難過。
文卿被嚇了一跳,困意都散了幾分,撐著身體坐起來,雙手捧著公儀戾的臉,擔憂道:“阿昭,怎麽了?”
“能和先生待在一起,阿昭就已經很滿足了,並不貪圖別的。”公儀戾握住文卿的手,望著他墨色的,像貓一樣的眼眸,平日裡烏沉沉的,看見心愛之物卻閃閃發亮,輕輕瞪圓的寶石。
他想,就算讓他再獻祭千百次魂魄也值得。
“傻阿昭。”文卿輕撫他的鬢發,“你完全可以再貪心一些,你是我的人,你想要什麽我都願意給。”
“今日是你的生辰,本來是想哄你開心些,不曾想弄巧成拙了,倒惹得我們阿昭難過。”文卿輕輕摟抱住他,像安慰小時候的阿昭一樣,只是他長高太多,肩膀也寬闊,輕易抱不住了。
“等會兒攬月閣上空會放煙花,阿昭願意和我一起去院子裡看嗎?”
公儀戾輕而易舉地把他抱起來,用絨毯裹著,收斂好情緒,“攬月閣的煙花不是只有除夕夜會放嗎?”
攬月閣是京城最高的閣樓,每年除夕夜會在閣樓樓頂放煙花,自他有記憶的時候便是如此。
除夕夜放煙花的地方很多,但沒有哪處閣樓會在午夜時分和攬月閣搶著放,那裡最高,整個京城都能被照亮,寵妃貴子能看見,冷宮裡的廢妃棄子能看見,深宅大院中形單影隻的人也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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