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文濯蘭卻不管地上蠕動將死的蠱蟲,飛奔到園中,果真看見文卿站了起來,動作生疏地走著路,走向那個從小在狀元府長大的皇子。
“天哪……晏清……”
文濯蘭捂住唇,眼眶瞬間濕潤。
另一邊公儀戾三言兩語哄好了不願離家的中書令大人,牽著他慢慢走到輪椅邊,低聲囑咐了什麽,文卿點了點頭,眼下似乎有些泛紅。
公儀戾推著文卿過來時,文濯蘭的目光還死死地黏在文卿的雙腿上。
“姑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文卿整理好情緒,看著文濯蘭,溫和莞爾道,“托阿昭的福,雙腿雖依舊沒有知覺,卻奇跡般地能站起來,慢慢走幾步了。”
“阿昭?”文濯蘭驚喜地看向公儀戾,喃喃道,“阿昭真是長大了……真可靠。”
公儀戾跟著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彎起來,虎牙隱隱露出來,俊朗的面容格外有少年氣:“應該做的。”
“是不是該慶祝一下?今晚姑姑請客,我們一家子去攬月樓好好吃頓飯罷?讓南四和南十把淑皇貴妃偷偷帶出來,再把拙玉叫上,親朋團聚,把酒言歡,豈不樂哉?”
“姑姑決定便是。”文卿眉眼溫柔,姑侄二人不約而同地忽略了文家那幫人,自從文卿升任中書令後,文謙再也沒來找過他。
文瑨甫才疏學淺,沒能在科舉中考取功名,文卿也不曾動用關系幫他作弊,要讓他為了自己的仇人冒那麽大風險,除非他瘋了,但他離瘋好歹還有一步之遙,他留著文瑨甫的命,是要他日後生不如死,如同當年失去雙腿的幼子一般。
文謙膽小怕事,自然不敢聲張,文府雖然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京城中多少還要點臉面,更何況文卿官高祿厚,權傾朝野,能避著他盡量避著他,否則等他想起以前在文府受過苦楚,不知道會怎麽對付文家。
因為塞北戰事的緣故,這三年裡,文卿沒精力處理文家那攤子爛事,今日文濯蘭提起親朋團聚,他才想起隔著一條街的禦史文府。
出門之後,文卿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不一會兒,又恢復了冷漠示人的神情,朝中大臣背地裡叫他玉面閻羅不是沒有緣由的,如果有人因為他驚世的容顏而輕視他,必定會為此付出鮮血淋漓的代價。
而在他身後,逐漸遙遠的相府中,少年郎的笑容也在他離府的瞬間收斂起來了。
公儀戾和文濯蘭坐在一起,仰頭看著屋簷上層層疊疊的落葉,狀若無意般問道:“姑姑精通巫蠱秘藥之術,可曾聽說過一味名叫離恨香的草藥?”
——
崇明帝將中書省、尚書省和門下省改組,三省合一,依舊保留中書之名,中書令為三省長官,遠非前朝宦官之流可以比擬,行政決策大權堪比攝政王。
這也是封藩令下來之後,文卿決定篡改遺詔的底氣。
文卿確實是很容易取得位高權重者信任的人,他看起來風骨太正了,一舉一動都透著傳統士大夫為國生為民死的氣節,一意孤行,傲岸自恃,善為人謀而不善謀己,簡直是統治萬民守衛社稷絕佳的墊腳石,沒人會懷疑他的忠誠。
前世文卿確實沒有辜負崇明帝的信任,身為崇明帝欽定的顧命大臣,景王謀反一事當年在京城引起不小的動蕩,逼得公儀峻連皇位都坐不踏實的時候,文卿統率百官和北衙左右神策營十萬禁軍守在皇城大門,號令天下勤王之師,誓死效忠名正言順的新帝。
但事實證明他的忠誠一文不值。
這一世,他隻想為自己、為阿昭好好謀劃。
“文大人,蘇尚書方才來過,留下了一封信。”中書侍郎容璟在成堆的案牘中抬起頭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從密筒中拿出蘇拙玉留下的信雙手奉給文卿。
容璟是文卿的心腹之一,在勾心鬥角的中書省中,權力機構的最高層都是文卿的人。
文卿收下信,避開了所有官員,在內齋中拆開了信件。
“晏清,兄長說願意見你一面。”
“但他有個秘讖,讓我必須說與你聽——”
“在被真相吞噬之前,停止探尋。”
作者有話要說:
第46章 掙扎
中書省署司館外種滿了紅楓, 秋風一吹,卷起漫天秋紅,文卿身著正一品緋色仙鶴交領補服, 坐在內館將那封簡短的書信翻來覆去地看。
被真相吞噬之前?
他已是重生之人, 不論是天下局勢還是南北戰事,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談何探尋?
“大人, 要備轎嗎?”
容璟戴著一片厚厚的琉璃單鏡, 他是罕見的異瞳,但那隻淡藍色的眼眸看東西十分模糊, 需要戴上琉璃鏡才能處理繁重的案牘公文。
他的母族來自波斯,是當時護送公主來夏的使者, 在護送任務結束後本該返回故土, 卻和當時容家的小公子, 也就是容璟的父親私定終身, 好在大夏和波斯這些年外交關系始終不錯,容家也願意成全這樁美事,這才有容璟的降生。
“不必,你去和拙玉說一聲,讓他來中書省一趟。”
“蘇尚書此刻不在戶部。”
“他在哪兒?”
容璟扶了扶琉璃鏡,小聲說:“欽天署。”
“……”
欽天署戒律森嚴,從來不讓外人入內, 哪怕是皇室召見佔星官, 西廠公公權勢再大, 也只能在九機塔下傳達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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