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太子殿下私德有虧,又牽涉到塞北戰事私運糧草軍餉通敵一案,勾結黨羽,即令廢除太子之位,並由錦衣衛徹查此案,若罪名屬實,則數罪並罰。”
“大人怎可含血噴人啊?”太子黨人神情激憤。
“本官只是傳達先帝的旨意罷了。”文卿冷冷地看向剛才的官員,“對先帝如此不滿,居心何在?”
群臣噤聲。
文卿是崇明帝認定的顧命大臣,在崇明帝病重時就常常出入養心殿,此時先帝已逝,太子被廢,新帝尚未登基,沒有人敢和文卿作對,除非嫌自己活得太長。
更何況中書令還有西廠和錦衣衛的效忠。
大局已定。
——
欽天署在午夜時分頒布了佔星令。
“冬十一月,有星孛入於北鬥,黃星西沉,明君立於詔,有勇知方,山河無恙。”
蘇紀堂身著佔星服,帶領欽天署所有佔星官走下九機塔,入太廟祭祀,焚香默拜,香紙燃燒殆盡,香灰在壇中竟呈出“昭”字狀。
新帝的年號就此確立——昭寧。
登基大典前夕,禮部尚書呈來了天子冕服,袞冕前後各用十二旒,戴起來頗為威嚴,十二五彩玉珠用的是欽天署的玉石,以上應天意。
明日公儀戾便登基稱帝,他在文卿面前總是笑著,展現出一副喜悅的模樣,但事實上他早已給自己,給文卿,也給這天下找好了退路。
“殿下……這是臣最後一次喚殿下了。”文卿穿著腿甲,站在他身前溫柔地給他整理玉藻,“以後便是陛下了。”
公儀戾卻往前將腦袋一埋,還是沒忍住悶悶不樂道:“就叫阿昭不好嗎?不要叫殿下,也不要叫陛下。”
“不合禮數。”文卿嚴厲道,卻沒推開他。
文卿向來疼他,然而自從崇明帝駕崩以來,他每日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好不容易能待在一處了,文卿卻不似之前那樣慣著他了。
公儀戾有些無奈。
但他不知道,明天對於文卿來說有多重要。
再度成為帝師,像是一場豪賭。
賭注全都壓在公儀戾身上,一旦賭錯了,便是萬劫不複。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訂閱!麽麽嘰!
第52章 丹青
十二月初三, 經欽天署推演和禮部選取的吉日。
公儀戾半夜醒過好幾次,文卿睡在他懷裡,眉頭緊蹙, 薄唇抿著, 雙手放在他胸前,虛虛地抓住他的衣襟。
“不要……”
“不……”
“嗚嗯……”
公儀戾睡意全無,屈著手指輕撫文卿蒼白的臉頰, 另一隻手環著他的腰身, 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
文卿總是做噩夢。
他不知道他的先生為什麽總是這麽缺乏安全感,像隻被虐待過的小貓, 很難全身心地去相信誰。
明明應該沒有前世那些痛苦的記憶。
“殿下……”
文卿傷心地呢喃著,長睫悄悄地濕潤了,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鼻梁往下淌, 公儀戾湊過去, 一點點舔舐掉他的淚痕, 無限眷戀,無限珍惜。
無限傷感。
他還能陪他多久呢?
這樣愛哭,若是沒有他在身邊,以後誰來哄他,誰來給他舔眼淚呢?
——
翌日,京城迎來了陰沉天氣後第一個晴朗的冬日。新帝丁憂整整二十七日,終於在今日舉行登基大典。
一封詔書八百裡加急送達, 南境大軍嫡系將領紛紛率親信北上, 塞北諸將隨南宮氏持軍旗立於太廟之下, 風起雲湧, 輝煌燦爛的天光照耀在冕旒的五色玉珠上, 輕輕晃動, 折射出奇異的閃光。
新帝還如此年少,未及加冠之年,便已經十二章袞服加身,祭祀宗廟,榮登大統。
然而他的身影卻如此高大,立於文武百官之前,神色莊重,不怒自威,三年的征戰生涯使他染上了褪不掉的殺伐之氣,昔日令人聞之色變的戰神之姿恍若隔世,萬民跪拜瞻仰,這便是大夏的新帝。
文卿身著繁複朝服,首次站在了世人面前,站在公儀戾身後。
從此刻開始,他終於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受怕,不必像以前那樣,做什麽事情都要瞻前顧後,不必將韜光養晦四個字銘刻在心。
如今他已經能夠熟練地使用那副腿甲,每晚他都牽著公儀戾的手反覆練習,漸漸地,即便雙手不觸碰到一起,他也能好好走路了。
這種感覺睽違已久,如獲新生,終於走過了煎熬的歲月。
從今以後,他不再害怕。
只是……昨晚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讓他十分在意。
夢見前世的公儀戾,傻乎乎地,抱著他的斷屍就要自戕,還好那時候蘇紀堂及時從九機塔過來阻止了他,給他看了一個卦象。
文卿並不了解卦,兩世都不曾仔細研究過其中的學問,故而看不懂夢裡蘇紀堂給公儀戾看的卦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公儀戾為什麽願意抱起那兩截斷屍跟他走。
但公儀戾清楚。
他懂卦,南境戾王府東閣的卦象讖緯之術不輸九機塔,那是北宮家的世代相傳,公儀戾平日在征戰的間隙,百無聊賴,便跟著佔卜師學著看卦,試圖推演出遠在京城的文卿每日的運勢。
蘇紀堂給他看的那一個卦,乾坤未定,意味著一切皆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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