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戾吐了一口毒血,悠悠轉醒。
他記起了前世的一切。
——
“廢物!廢物!全都是廢物!”
東宮,公儀峻身著蟒袍,拿起杯子狠狠地砸在身邊伺候的太監頭上,白瓷碎了一地,尖銳的瓷片沾著血。
“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啊!”
“息怒?這點事都辦不好,讓本宮如何息怒?!”
公儀峻捏緊手中的茶杯,臉色陰沉:“他如今還沒回京,本宮就已經無法安睡,要是活著回來了,這皇城還不得翻天?”
“聽說烽火城守衛森嚴,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刺客失手也是在所難免。”春浦穿著單薄的寢衣,狀若無骨般地往公儀峻懷裡一靠。
“等他回京了,動手的難度不就大大降低了麽?他久居塞外,在京城尚未培植勢力,怎麽鬥得過殿下?更何況……說到底不過是邊防大將,自然更適合領兵打仗,陛下不會沒有考量。”
公儀峻沉默片刻,伸手攬住了春浦的腰。
“這些年,你是愈發聰明了。”
春浦羞赧地笑了笑,長睫半垂,露出眼瞼上深紅的傷疤。
“今日蘇九公子來過。”
“蘇珉?”公儀峻低頭吻他紅軟的唇,低聲道,“他來做什麽?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他來為文公子求藥。”
公儀峻立刻停下了吻他的動作,皺眉問:“卿卿怎麽了?”
“說是染了怪病,昏迷不醒了好幾天,已經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前日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結果嘔血不止,全身冰涼,不知是落下了什麽病根。”春浦一邊說,一邊輕輕拭淚。
公儀峻聽著,若有所思,臉上閃過一絲憐惜的神情,更多的卻是快意。
“那個破鞋來求什麽藥?你給他沒有?”
春浦垂淚道:“奴不知他說的是什麽藥,便讓他明日親自來找殿下。”
“做得好。”公儀峻輕輕地吻他的眼瞼,“卿卿這些年一帆風順,也該受點苦了。他若是像你這般聰明,早早地跟了本宮,本宮自然會將他養得珠圓玉潤,不讓他受這種折磨,可惜他太蠢了。”
“殿下……”
公儀峻掐住春浦的下頷,借著怒氣和快意,當著眾人的面寵幸了春浦,這些年春浦在東宮榮寵不衰,雖沒有半點名分,可哪怕是太子妃見了他也得給三分薄面,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太會討公儀峻歡心了。
——
數日後,北境軍隊班師回朝。
三十年前派出去抵禦外敵的軍隊,將士們早已是陌生的面孔,所經之路上萬民跪拜,熱淚盈眶,哪怕是皇帝禦駕出行也沒有這番陣仗。
南宮遇率隊於前,瓜果繁花拋擲而來,女眷們揮舞著手帕,男人們放聲豪歌,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來迎接這支不屈之師回京。
辛夷公主在,段尋在,止戈也在,而本該出現在南宮遇身邊的主帥此時卻不知所蹤。
人們大聲疾呼三皇子殿下的威名,卻很少有人記得三皇子的面容,三年前不過遙遙幾面,眾人都把南宮遇認成了公儀戾。
然而真正的公儀戾此刻卻躺在文卿床上,抱著這三年來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先生,前世默默注視了一輩子的文大人,久違地睡了一次好覺。
他在北境軍隊班師回朝之前便隻身趕回京城,誰也攔不住,馬蹄揚塵,和前世從南境趕往長安的瘋狂不相上下。
沒走多遠,便在近道上遇到了風塵仆仆的文濯蘭。
他全身傷口都裂開了,繃帶上浸滿了血,文濯蘭把他臭罵一頓,拿劍逼著他重新包扎了一下傷口,兩人才一同返回京城。
路途遙遠,馬蹄聲促,公儀戾重傷未愈,文濯蘭跋涉已久,抵達京城已經耗盡了他們的力氣,結果就要到府中了,公儀戾卻不敢進去。
雖然易了容,長時間駐足在偏門還是容易引人猜測,文濯蘭便一腳把人踢了進去,逼著他去見病骨支離的文卿。
文卿正喝完湯藥,聽見敲門聲,虛弱地說了聲進,結果門外卻沒有任何動靜。
“誰?”
文卿咳嗽兩聲,撐著身體看向門口,隱隱有些不耐。
“……是我。”
少年青澀的聲線如今已經變得低沉溫潤,帶著明顯的哭腔和不易被察覺的恍惚之感。
有些陌生。
卻又無比熟悉。
任何人都可能認不出這道聲音,唯獨文卿不會。在長達三年的噩夢裡,每個夜晚都有這道聲音傳來的哭泣,他好痛,這樣的煎熬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公子!!”
文卿從床邊摔落在地板上,由於太瘦,甚至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春陽幾乎被活活嚇暈,公儀戾聞聲連忙衝進來,抱起地板上形容枯槁的先生。
前世他碰都碰不到的人。
“阿昭……”
文卿抬手,指尖輕輕撫摸他哀喜交並的眉眼。
他的阿昭回來了。
他的阿昭長大了。
“先生身上怎麽這麽冷?是不是穿少了?是不是忘蓋被子了?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公儀戾小心翼翼地抱住他,那麽遠縱馬奔波回來,滿身是汗,文卿卻沒嫌棄,溫順地往他肩上靠。
“我有好好照顧自己,但還是生病了。”
母蠱反噬本來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蘭心蠱又太毒太烈,能撿回一條命實屬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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