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有什麽事。”鍾堂望著書架前眉眼如畫的美人,“只是想喝一杯狀元府的茶。”
“普通的霧裡青罷了。”
“普通的霧裡青,也不賞我一杯嗎?”
文卿淡漠地看著他,眉心微蹙,不明白鍾堂發的哪門子瘋。
“春陽,給鍾大人倒一杯。”
“是。”
鍾堂接過茶杯,卻沒喝。
“晏清,你起步太高,而升遷太快,在朝中已經有人眼紅。如今右丞已倒,外戚式微,大皇子又遭意外之禍,不少人都在盯著你。”
“多謝提醒。”文卿平靜道,“作為交換,我便也給明統兄一個忠告罷。”
“當心顧岱。”
鍾堂愕然:“什麽意思?”
“我乏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以後明統兄也少些登門拜訪,以免落人口實。”
“我是在保護你!”
文卿唇角抿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並不明顯,如漆的墨眸中也沒有絲毫笑意:“麻煩明統兄幫我轉告一聲,殘廢之軀,不足為世子們掛念,若是發乎情止乎禮便也罷了,否則我不介意在皇上面前為大家美言幾句。”
“以及……右丞已倒,左丞掌權,辛大人和我祖父是生死之交,若是不介意兩邊都得罪,盡管試試。”
……
“真晦氣。”春陽狠狠跺著地上的淫-穢信,叉著腰抱怨道,“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們公子豈是他們這種貨色能夠肖想的?”
春浦歎氣:“都是世子呢。”
“世子又如何?!全都是遊手好閑的敗家子罷了!”
大夏民風開放,男風盛行,世家公子大抵都會養幾個臠寵,京城裡幾家兔兒院中的頭牌更是形貌昳麗能歌善舞,追捧者數不勝數。
然而臠寵畢竟是臠寵,上不得台面,無法考取功名,無法寫入族譜,即便偶有幾個服用生子藥誕下子嗣的,也不過是世人眼中的異類罷了。
那些閑散世子再蠢,也不會妄想著真的能讓當朝首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當臠寵,無非是仗著家世想佔佔文卿的便宜,幻想著文卿能放浪一些,如意算盤倒是打得挺響,至今卻沒人真敢出手,畢竟這位可不是好惹的。
年紀小,性情冷,可脾氣卻有些衝,上任第一天便把戲弄他殘腿的翰林院修撰給杖責了二十大板,每一板子都是他看著數的,一板比一板重。
“別再說這些閑事了,立刻讓文念恩備馬車,先到京畿三裡之地等著,再備一輛,中途輪換,我要去一趟三皇子府。”
春浦好奇道:“去三皇子府做什麽?”
“自然是把三皇子和英嬪娘娘接過來。”文卿平靜地觀察著春浦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你們覺得呢?”
春陽撓了撓腦袋:“啊……我不懂,反正公子的決定都是正確的!”
春浦卻有些顧慮:“若是被發現了怎麽辦?”
“不會被發現的。”文卿輕聲笑了笑,墨眸中風雲攢動,“所有的眼線和告密者都會被處理掉……真可憐,不是嗎?有時候他們並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
“但仔細一想,世人不皆是如此嗎?”
——
京畿之地,三皇子府邸。
說是府邸,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廢棄的四合院,院子裡沒有絲毫生氣,花草早已枯死,一扇扇破舊的門關不上,寒風一吹便處處吱呀作響,他們沒有仆從,只有兩個跟在身邊監視的太監。
屋子裡很厚一層灰,沒有什麽可用的家具,公儀戾在床榻上掃下各種雜物,沒有棉被,他便脫下身上的舊袍子給英嬪蓋上。
英嬪臥在床邊,看見幼子忙前忙後整理屋子,前些日子服用了咯血散,如今想幫忙卻有心無力,於是喚了聲門外的太監。
“嚷嚷什麽呢?娘娘,你還真的把自己當娘娘了?還要人伺候?要不娘娘來伺候伺候咱家?”
“真他媽晦氣,被使喚著做這份差事,既沒油水又沒賞賜,跟著兩個掃把星,老子賭錢都把褲衩輸沒了!”
“哈哈哈哈哈哈!!!”
英嬪臉色煞白,心下起了些憂慮。
公儀戾忍而不發,雙手卻握緊了掃帚。
“娘親,阿昭會一直守在你身邊。”
“……乖孩子。”英嬪歎息,眉間深深的皺紋為面容增添了幾分滄桑憔悴,“苦了你。”
公儀戾拿著掃帚噔噔噔跑到英嬪身邊,叉著腰佯裝小大人狀,故意壓低聲音道:“娘親!不能歎氣!不能皺眉!會變老的!”
英嬪看著兒子,莞爾而笑,眼眶卻倏然濕潤了。
八年前,聽到兄長車裂而亡之時,她隻想跟著一死了之。
她恨崇明帝,也恨肚子裡這個孽種,孟家已倒,而她被囚於冷宮,以為再也報不了仇,便懷著身孕割了腕,想帶著這個孩子一起去死。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身邊居然還有十二個暗衛,年紀和她差不多大,是兄長從軍隊中挑出來專程保護她的。
復仇有了希望,最關鍵的一步棋自然在她的肚子裡。她恨他,恨不得下一刻便把他掐死在繈褓裡,可他衝著她笑,用不甚清晰的口齒喚她。
十月懷胎,她下不去手去虐待。
她以為會相看生厭的孽種,卻在冷宮這生不如死的八年裡給了她唯一的光亮和溫暖,他慢慢學會清楚地叫“娘親”,慢慢蹣跚學步,慢慢學會奔跑,慢慢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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