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這三個孩子使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直接斷了我的發家致富之路,導致我縱有一顆勤勞脫貧的心,如今卻依舊一貧如洗,只能寄居在破廟裡聊以為生。
夜已經深了,我偏頭瞅了瞅三個已經睡熟了的小崽子,輕輕歎了口氣。養孩子是個苦差事,只是如今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了,也不能就此便宜了別人。心裡默默安慰自己,就當是放長線釣大魚了,等著再養肥一些,就挑到鎮東頭的集市上按斤賣了。
鎮子東頭有個集市,名字起的也隨意,就叫柳鋪集,逢十逢五都會開集,交易多以牛角山上下來的藥材為主,也會交易一些日常必需品。月中還會有次大集,幾家在京城有名氣的藥材鋪都會過來,好多關外的貨商也會來。因此家家戶戶采到什麽稀罕的品種多會留一留,等著在大集上坐地起價賣個好價錢。
明日就是大集,我前陣子剛從一棵老樹底下挖到一株老地精,密密麻麻一串蘆頭,估計得有個二三十年不止,參須細長又完整,當初我可是趴在地上一天一夜才把它挖出來,行情好的話賣個幾錢銀子應該不成問題。買米買面,給門口那兩畝薄田買白菜種子和茄子苗,如果有余下的錢還能再截兩尺布——如今三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個子竄的快,去年剛做的衣裳今年就露著腳脖子了。
我一邊細數著明日要買的東西,腦海中卻慢慢混沌起來,伴著三個小家夥綿長的呼吸聲,也睡著了。
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因為大集上要提前搶位子。最好的位置當然是集頭上,大人物來了一眼就能看見你的東西,好些大戶人家出來采買的壓根不往裡頭去,只在集頭上轉一圈就能買齊了。這些人出口闊綽,對藥材好壞也知之不詳,無非就是拿錢辦事,早買完了早交差。
再次一些中間位置也行,那些藥鋪來的人考究的很,大都要貨比三家,挑挑揀揀斤斤計較,跟他們討價還價還得多磨幾層嘴皮子。但這些人識貨,真是好東西他們也下的去本兒,相比賣給那些采買的,其實我更樂意把東西買給這些人,畢竟都是下功夫費勁采來的,誰不願意碰上個識貨的。
但哪怕是藥鋪的人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再往裡他們也不屑得去了。在集尾,多以一兩個人守著幾兩當歸黃芪,撞大運似的等著有人在前頭沒收足量再從這裡補一點。樣式不好,成色也不好,也就是那些實在沒錢卻又病入膏肓的願意來這裡轉悠。
在集上位置劃分也有講究,人分三六九等,藥材也分上中下品,上品藥補氣養命,中品藥補虛治病,下品藥功專祛病,因此木本的看不起草本的,補氣的看不起解熱的,挖參的看不起采芝的,因為互相看不順眼打起來的事時而有之,只能各自報團,免得受了欺負。
我倒是不操心這個,鎮上養蜂的老頭時常關照我,我人小身子薄,每次去了他都騰塊地方給我。說來也稀奇,這老頭脾氣不算好,自己一個人住在山腳下,守著幾口蜂箱,身邊又總有那麽幾隻蜂子嗡嗡嗡的轉悠,旁人避之不及他也懶得搭理,卻唯獨對我多了幾分熱情,每次都給我留地方不說,臨了還會送我幾塊蜂巢嚼著玩。我對甜的東西不怎麽感興趣,每次都是便宜了小鶯兒,吃的滿嘴流蜜被蜂子追著跑了幾回不說,還粘下來過兩顆牙。
雖是不操心位置的事了,卻還是得趕個大早,雖說運氣這事趕巧不趕早,但早點過去總歸沒壞處,說不定就能碰上什麽貴人,肯花大價錢買我這根老地精呢。
剛要出門,就聽見三個小家夥又吵起來了,大狗子和二狗子一腳踹開那兩扇苟延殘喘的破門,氣勢洶洶地衝我一挺胸,“我們要改名字!”
我心裡頓然,又是老黃歷了。
為了名字的事,兩隻狗子沒少跟我理論,憑什麽小鶯兒的名字這麽好聽,他們卻要叫大狗子和二狗子?
看看,這麽小的孩子就知道攀比,知道了什麽是好聽,什麽是不好聽了。
小孩子的攀比心不能放任,處理不善就會影響以後的成長,我只能暫且放下手裡的東西耐心給他們解釋,“你們看,小鶯兒也好,大狗子二狗子也好,本質上都是動物,你不能因為小鶯兒叫聲好聽就否定了狗子的可愛,狗子還是咱們的好朋友呢,你們不就最喜歡張嬸家的大黃了嗎?”
兩個小朋友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思考片刻,我剛要慶幸自己是不是糊弄過去了,卻見兩個小家夥兩眼一眯,抄起案板上的菜刀就往外走。
我急忙跟上去:“你們要去哪兒啊?”
大狗子眼裡一抹凶光閃過:“殺了大黃吃肉!”
最後為了保下大黃,我只能暫且答應等回來就給他們改名字,這才得以脫身出來,趕到集上時一上午已經過半,好些鋪面清空了存貨,已經收拾攤子走人了。
找到賣蜂蜜的老頭,隔壁攤子剛好空了,我挨著坐下來,也省的老頭再給我倒騰地方了。
那老頭猛吸了一口自己曬的老煙葉,吞雲吐霧地露出一口老黃牙,“今天來的這麽晚?”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一邊支開攤子一邊回話,先是擺上幾樣常見的甘草麻黃,最後才從懷裡掏出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青苔茅子,小心翼翼地把我那株老地精請了出來。
“呦,挖著寶貝了?”老頭嘿嘿一笑,拿著煙杆子往這邊點了點,“牛角山都快被挖禿了,還能給你找著這麽好的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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