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自己開口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倒霉催的,昨天就不該要你那二兩甘草。”老頭氣哄哄地把東西奪過來往懷裡一揣,動身便走,“拿人手短!”
我跟在後頭喊:“價抬高點!”
我一條命換來的,可不能做了賠本買賣。
天色漸暗,三個小家夥見我回來了總算有了主心骨,二狗子有條不紊地張羅著做飯,大狗子幫忙劈柴燒水,剩下小鶯兒在我眼前來回晃悠,冷嗎?餓嗎?渴嗎?問了個遍,殷勤的像隻三狗子。
我哭笑不得,吩咐人接了盆冷水,適才查看我的傷勢。
這會兒腳踝已經腫的饅頭似的了,我咬著牙在傷處摸了摸,骨頭應該是沒斷,但肯定是裂了,不然不至於疼成這樣。
而且踝關節處錯位了,得掰回來。
三個孩子力氣都不夠,還得我自己動手。把小鶯兒支出去,我找了塊破布咬著,狠下心來使勁兒往回一扳!
撕心裂肺的滋味比當初剛摔下來時也差不了多少,就這一會兒功夫又給我硬生生疼出一身冷汗來。
小鶯兒聽見動靜進來看我,可能是我臉色不太好看,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玉哥兒,你疼嗎?”
“你給我唱首歌兒……我就不疼了。”
小鶯兒有點不好意思地摳了摳衣角的窟窿,“你以前不都說我唱的跟雞叫似的。”
“你不懂……”我輕輕扯了扯唇角,“這叫以毒攻毒。”
小丫頭惱羞成怒,作勢要打我,又實在下不去手,最後只能一甩袖子一跺腳,走了。
我笑著搖搖頭,忽然覺得也沒那麽疼了。
去年冬天下雪壓碎了房頂上的幾塊瓦,這會兒正往房子裡滲水,被幾個孩子拿陶土罐子接著,叮叮咚咚的還挺好聽。二狗子做飯的煙火氣從那幾個洞裡飄進來,焚燒過後的草木灰味總算讓我生出一種活過來了的感覺。小鶯兒和大狗子又在院子裡吵架,你追我跑鬧的雞飛狗跳,我閉上眼睛細細聽著,忽然覺得這些吵吵鬧鬧的人間俗事,倒也不錯。
晚飯二狗子給我支到了床上,我大抵是疼勁兒還沒過去,喝了兩口清粥就沒了胃口。
老頭過了飯點才回來,手上的小篋子不見了,換了個黃葛布的小包袱,往我們瘸了一條腿的小飯桌上一扔,叮當作響。
大狗子掀開了個角往裡瞅了一眼,臉色當即就變了,“玉……玉哥兒,好多銀子!”
我看著這一包袱銀子也有些傻眼,看向老頭,“你問他要了多少?”
“二十五兩,”老頭從桌上掏了個吃剩的地瓜,皮也不剝就往嘴裡塞,含糊糊道:“他身上就帶了這麽多,我也沒想到那小子長得人模狗樣的,身上其實也沒多少油水。”
“二十五兩?!”三個小崽子打生下來了就沒見過這麽多銀子,一個個的齊齊上手,掏出來,摸一摸,再放到嘴邊咬一咬,“玉哥兒,真的是銀子!”
我早就在床上坐不住了,拄著根燒火棍下來,隻覺得被那些亮閃閃的銀錠子晃得眼睛疼。把那些銀錠子一個個收回自己懷裡,當即腳也不疼了,人也精神了,心口窩裡都舒坦了不少,“夠了夠了,二十五兩不少了。”
“哼,”老頭嗤笑我一聲,“一條命就值二十五兩,還真是賤。”
賤就賤吧,我懶得跟老頭打這些嘴官司,把銀子抱上床數了一遍又一遍,眉頭漸漸蹙了起來,“不是二十五兩嗎?這裡怎麽就二十四兩?”
“哦,你不說我都忘了,”老頭從袖子裡掏出幾個紙包,“給你抓了消腫止痛的方子,內服外用,讓娃娃們給你熬了就是了。”
“我院子裡就有當歸和川穹!”我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心疼的直抽抽,“你在哪個藥鋪抓的藥,竟然要了我一兩銀子,他們怎麽不直接上門來搶啊?”
“我還想逮個大夫過來回來呢,奈何人家不走夜路死活不出診。”
還好不出診,我心裡松了一口氣,再來個大夫,再分走我幾塊銀子,本來沒病我也得氣出病來。
老頭吃完了一整個地瓜,拍拍屁股準備走人了,“小小年紀不學好,一身銅臭味。就你這傷勢,三個月甭想再上山了,該吃吃,該喝喝,傷口長不好,你就等著當個瘸子吧。”
“等等,”我叫住老頭,狠狠心又從包袱裡掏了塊銀錠子出來,“今日多謝你救了我。”
老頭倒也不客氣,隨手接過去走了。
我的心在滴血……
把錢袋子又往懷裡縮了縮,只有這一兜子銅臭能拯救我了。
第5章 重逢遇故人
天兒一天天熱了起來。
這些天不用上山,閑來無事我就搬張凳子到院子裡曬太陽,手裡撥弄著一張算盤,把這一家子人一年的開支用度都算了一遍。
哪怕是把大狗子的草鞋底、二狗子的褲腰帶、小鶯兒的紅頭繩算上,一年下來也用不了二十五……不,二十三兩銀子。剩下的銀子我左思右想,要不要把三個孩子送到鎮西頭老秀才的小學堂去?
不求將來能奪魁高中升官發財,至少做到識字明理,不被別人笑話了去。
如此一來筆墨紙硯,又得是一大筆花銷……我心口窩又開始疼了。
正想著,兩隻狗子帶著小鶯兒從外頭回來,三個人一看見我,齊刷刷躲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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