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默默把蒜撿起來,搬張凳子坐著把蒜皮都剝了,存在陶土罐裡以後隨吃隨取。又把院子裡其他礙事的物件都收攏起來,方便明日木匠和瓦匠動工。最後想了想又去房間裡把幾件衣裳和重要的行李簡單收拾了下,不管明天晚上身在何處,這些東西總是要帶著的。
看到阿恆放在這裡的那些衣裳洗乾淨了跟我的衣裳摻雜在一起,有他平日裡最常穿的玄紗絳蟒袍,也有初次在柳鋪集上我見到的那身墨色玉錦,夾雜我那些麻布粗衫裡,倒像是順理成章似的。
也不知道他再回來是什麽時候,想了想也隻好把他那些衣裳一並帶上,還跟我的那些收拾在一處,打包到同一個包袱裡。
我說我有地方去確實也不是誆阿恆,我原本是打算去養蜜蜂的老頭那湊和幾天的。雖然那老頭對我一直沒什麽好臉色,氣性也不比阿恆小,但他曾說過我們都是流亡人,同為淪落異鄉的流亡人,我就不信我死賴在他家門口他還能把我趕出去不成?
只是我知道阿恆跟老頭關系不善剛剛才沒說,也不知道怎麽就讓他覺得我要淪落街頭要去睡樹洞山洞了?
直到夕陽頓下,門外響起碌碌的車輪聲,該是二狗子回來了。
又等了一陣子,沒聽見二狗子進門,倒是院子外頭盡是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隔著窗戶往外頭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來的不是二狗子,而是阿恆,與我隔著一扇窗子面對面站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冷若寒冰。
“阿恆,”我登時一喜,急忙來到院子裡,“你聽我跟你解釋……”
“你先聽我說吧,”阿恆冷冷道,“二狗子在我手裡。”
我:“啊?”
“我已經把二狗子先接到我那裡了,”阿恆想了想又換了個說法,“大狗子和小鶯兒也到了,你如果還想見到他們,就老老實實跟我走。反正在你心裡我不算什麽,那三個孩子能不能勞您大駕,屈尊紆貴到我這裡去一趟。”
這語氣乍一聽倒還有幾分委屈。
“……”我愣了愣,好半天才搞清楚這人究竟想幹什麽。
他用三個孩子來威脅我就范,讓我跟他回去。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哭該笑了,半晌後歎了口氣,“你等等我。”
回房裡把我打包好的幾個包袱都拎出來,衝阿恆點了點頭:“走吧。”
“啊?”這下輪到阿恆呆立原地了。
我搖了搖頭先一步,把東西放到馬車上,再探頭出來問他:“怎麽走啊?我不認識路啊?”
阿恆愣愣地走過來,“可我還沒說完呢。”
我伸手把他拉上馬車,“邊走邊說吧。”
說是邊走邊說,一路上阿恆反倒是沉默了,在前頭專心趕車一言不發,若不是知道他要去哪,當真讓人覺得他是要拉我去滅口的。
他不開口,我隻好先開口了,“以後不要這樣了。”
“那都是你先逼我的,”阿恆總算悶悶出聲,“我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這麽乾的,我請不動你,隻好讓大狗子他們來請了。”
“你亦或是大狗子他們,在我這裡同樣重要,我願意跟你走不是因為你帶走了大狗子他們,若真是我認定了的事,你攔不住我,三個孩子同樣也攔不住我。”說到這兒我還是服了個軟,“不過這次是我錯了,是我腦筋沒轉過來,可能是因為你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吧,我一時間才沒想起來你在這裡也是有住所的,如若不然,我肯定早就抱著阿恆大俠的大腿求收留了。阿恆大俠大人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
阿恆還是沒回頭,趕著車輕聲道:“你知道我最生氣的一點是什麽嗎?”
我都快被阿恆這鍥而不舍鑽牛角尖的功夫逗笑了,看看周邊路上都沒人,輕輕拉過阿恆的手湊到嘴邊親了親,“你最重要,行了吧。”
“不是這個。”阿恆倒也沒把手收回去。
我把頭抵在他後背上,輕聲問:“那是什麽?”
“我生氣的是,你讓我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不管出了什麽事,我在你這裡永遠是個孩子,跟大狗子二狗子他們一樣,你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如何安置我,而不是依靠我。”
我心裡突然特別不是滋味,在阿恆背上輕輕蹭了蹭,“不是的,你足夠好了,是我的問題,這些年我戰戰兢兢慣了,身邊沒人倚靠就只能靠自己硬撐著。對於你,是意外之喜,是可遇不可求,我只是……還不適應。”
“早晚有一天,我會成為你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會第一時間想起來的人。”阿恆“籲——”了一聲,勒著馬韁。馬車減緩,最後停在一座粉牆黛瓦烏門小院門前。
“到了。”阿恆輕聲道。
第66章 苔痕上階綠
馬頭牆,青條磚,勾頭滴水,掩映在一片翠綠的竹林之中,竟是一副活脫脫的江南小景。
馬車一直是沿著牛角山腳下在走,繞過半座山頭,走了大概三四十裡,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柳鋪地界上。
我山上來山上去這麽些年,從來不知道這裡有一片竹林,更不知道竹林裡還有這麽處地方。
正出神間,那兩扇烏木小角門吱呀一響,從裡頭鑽出個娃娃來。兩條牛角辮翻跳著蹦躂到我面前,衝我眯眼一笑:“玉哥兒,你可算來了,你快來看,阿恆哥哥家裡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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