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恆長槍橫在他頸上,“若不是你,大周本該國泰民安,因你一人之過,數萬大周百姓流離失所,你還勾結外敵,就是罪無可恕!”
陳楚山仰頭輕輕一笑:“成王敗寇而已,今日若是我贏了,明日罪無可恕的就是你們了。”
“那你想過我母后嗎?”大狗子突然問道,“你當年屯兵預備造反的時候,可曾想過我的母后,你的姐姐,你若是反了,你讓她如何自處?”
陳楚山慢慢轉過頭去,看著大狗子,笑了:“好外甥,不管你信與不信,在得知你母妃有孕之後,我想過收手的,可是當時,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大狗子冷冷看著,無動於衷。
陳楚山慢慢松開刀把,站直了,“那你們誰來,了結我?”
陳楚山一一掃過大狗子,阿恆,最後目光落到我身上。
他那雙眼睛實則是很溫柔的,輕輕的,含著笑意的。
大狗子也看向了我,把刀遞給我:“玉哥兒,你來吧。”
我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早在十多年前,陳楚山就該死在那場謀局之中,現如今死在我手裡,也算是一個輪回了。
可我如今……應該是拿不起這把刀了。
阿恆上前,把大狗子的陌刀接過來,牽我上前,拉起我那隻沒有知覺的手,輕輕搭在刀柄之上。
他從身後圈過來,掌心附在我的手背之上,慢慢抬起,抵住了陳楚山的脖子。
陳楚山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或者說是看著我那雙眼睛,輕聲道:“我唯一後悔過的事,就是逼你上了我的馬。”
阿恆握著我的手,揚起,揮下,有血濺到了我眼睛裡。
我閉眼,再睜開,看見了一片耀眼的紅。
天亮了。
洗塵二年九月初十,大周軍隊經過一夜鏖戰,大破吐蕃主力於尖高山。吐蕃其余殘部退回主城邏些城,大周軍隊一路碾壓過去,圍於城下。
半月後吐蕃向大周遞交了議和書。
景蕭與吐蕃對峙已久,如今雖然雙腿站不起來了,卻依舊是大周西南最堅不可摧的壁壘。阿恆與景蕭交接了兵權,留下祁風和滕子珺協助景蕭監視吐蕃,防止他們再生變,便帶上議和書同我、景策還有大狗子一道返京。
於是就在我離京兩個月之後,我又回來了。
據說就在我回來的當晚,京城的官員全都在家惴惴不安了一夜沒敢睡。戶部如今還沒定尚書人選,他們發下去的兩年的俸祿銀子還沒捂熱乎,生怕我第二天又站在紫宸殿裡伸手問他們要回去。
嘿,當我多稀罕乾這個尚書似的。
哪怕曲河每天下了衙之後都來我家門口哭一場,我也沒再動過一絲一毫回戶部的念頭。我家裡那點銀子我還理不清楚呢,哪有心思去管國庫啊。
最後阿恆都不勝其擾了,在家門口插了一杆長槍。
然後曲河就不來了。
對此我還好奇,忍不住找二狗子打聽, 結果二狗子笑得一臉深意:“阿恆哥哥長槍|不倒,誰敢這個時候上門打攪?”
我:“……阿恆去把你槍收了。”
阿恆:“真沒倒。”
我:“……”
我這還算好的,回京之後最慘的當屬景二哥。據說回來都一個月了,還沒跟韓棠搭上話。
也不是徹底不理,見了面也不回避,只是遠遠站著拱一拱手,點一點頭,就算過了。要是實在逼到近處,便道一聲 “見過景將軍”,就再不搭理了。
景策也深知韓棠這是怪他當年不告而別,可他還沒生氣韓棠大年初一出去征地的事呢,韓棠反倒惡人先告狀上了。景二哥的脾氣也上來了,於是兩個人就慪著,誰也不搭理誰。
直到某一天,韓相沒來上朝。
第二天依舊沒來。
當天夜裡有人看到夜黑風高之際,有人偷翻了韓相家的牆。
等到第三天……第三天韓相告了病假,理由是……扭了腰了。
朝臣們結夥上門探望,卻見韓大人確系躺在床上不能下床了。又加上韓相至今操勞國事沒有成家,景尚書便親自在一旁侍奉湯藥,眾人紛紛為其高山流水的情誼感動得涕淚橫流。
直到出了韓相家的大門,太醫院的李太醫才回過味來:“那藥……怎麽聞著不像是治扭傷的藥呢?”
眾人:“那是?”
李太醫:“倒像是個補腎益陽的方子。”
眾人:“……”
李太醫:“哎呀,韓相用錯藥了!得趕緊告訴他呀!”
眾臣紛紛四散:“……今日就當我沒來過。”
洗塵三年五月三十,在凌霄子道長忌日的當天,凌崖子失蹤了。
沒錯,就是失蹤了。
前一天晚上宮人們還親眼看著他進了紫宸殿,凌崖子雲遊多年養成的習慣,夜裡不讓人伺候,第二天一早宮人們再開門,裡面被褥完好,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隻留下案桌上一道傳位詔書。
傳位於先帝第四子李正則。
宮人們遍尋皇宮無果,只能找來了左右相韓棠和方信。奈何他們兩人大眼瞪小眼之後也沒有辦法,但國不可一日無君,驗證過是凌崖子的筆跡之後,只能先把大狗子推上皇位頂著,再另外秘密尋找凌崖子的蹤跡。
看大狗子那樣子,應該直到坐上皇位之前,整個人都是蒙的。
而這位天下人都找不到的先帝……在我家後院裡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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