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他們給你備輛馬車吧。”
“不用,”凌崖子腳步沒停,“那個明月笙,把他留給我。”
我點點頭,看著凌崖子抱著人一步步走遠了。
又過了會兒,皇上在大狗子和阿恆的攙扶下出來了。
“您怎麽起來了?”我看著皇上隻覺得人好像又憔悴了不少,皺眉道:“不是剛醒嗎?再休息會兒吧,有什麽事吩咐下來就是了。”
皇上笑了:“知道你心疼朕,可有些事朕得親自去做。”
經過一夜激戰,李鈺帶領的叛軍被清剿乾淨了,殘兵敗將由阿恆帶來的玄甲營接管押送回京,李鈺單獨關押,陳楚山下落不明。
皇上要去見的就是李鈺。
相較於昨晚李鈺風光的樣子,如今的他頭髮散了,金甲也裂了,臉上灰塵血跡都有。人被關在一間偏殿裡,我們到的時候他正雙手抱膝看著窗外某一處地方,我們進來了都沒回神。
徐明搬來一張凳子讓皇上坐下來,皇上看了看一旁的桌子,問道:“送膳了嗎?”
看守的侍衛趕緊回道:“送過了,但獻王殿下不吃,都給打翻了。”
皇上並沒有責難,只是順著李鈺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問道:“看什麽呢?”
李鈺頭沒動,只是道:“那片樹葉後頭有一隻蟬,剛還在叫來著,你們來了,它就不叫了。”
“好聽嗎?”
“好聽呀,”李鈺歪著頭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吵吵鬧鬧地聒噪一夏,入秋就死,多好。哪來的什麽父子啊兄弟的,從土裡爬出來就是獨自個兒。”
又看了一會兒,可能是確認蟬不會再叫了,李鈺總算收了視線回過頭來,衝著皇上笑了,“父皇,你贏了。”
“如何算贏?”皇上問道,“朕打贏了一場仗,卻輸了一個兒子,這樣算贏嗎?”
“你反正有那麽多兒子,少我一個不少,覺得李玦不好了還也可以傳位給我這位四皇弟,再不濟還有五皇弟呢,”李鈺歪著頭笑道,“你打算怎麽處置我?也像丁一一樣凌遲嗎?”
“朕不會殺你,”皇上道,“一會兒朕會找一隊侍衛護送你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去打擾你,你在那裡好好反省吧。”
李鈺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也就是終身囚禁,比起凌遲來是要好受多了,需不需要我跪下來叩謝隆恩?”
皇上已經不欲多說了,起身站了起來。父子之情做到這種份上已經仁至義盡了,對於一個起兵謀大逆的人來說,甚至說得上是破格了。
“父皇,其實我這次來,無論是輸、是贏,是生、是死,就是想求證一件事,這些年來,您還把我當兒子嗎?”不等皇上回答,李鈺又說道:“如今我知道了。”
“不用費心費力把我藏起來了,就把我和丁一一樣,挫骨揚灰了吧。我欠他那麽多,黃泉路上他看不見,我去陪陪他。”
我走在最後,忽然覺得臉上一熱,阿恆上前一步,把我擋在了身後。我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臉上,溫熱,微腥……是血。
李鈺慢慢滑落在地,手裡捏著一塊碎瓷片,汩汩鮮血還在從他頸側噴濺出來,在場的所有人,無一幸免。
徐明張大了嘴,剛要喊太醫,卻被皇上抬手製止了。
他願意走,便不強留了,算是父子間最後的成全。
皇上一步一步出了殿門,對著李鈺看過的那棵樹又看了良久,也不知道找沒找到李鈺說的那隻蟬。
末了,皇上對阿恆道:“整頓隊伍,咱們今天……算了,明天吧,回京。”
阿恆抱拳領命:“是。”
整個行宮裡最開心的當屬小鶯兒了,沒心沒肺地睡了一覺,醒來皇上沒死,壞人都清算乾淨了,她的阿恆哥哥還回來了。
小鶯兒捧著她的小黃鶯四處顯擺,還說要帶回長安去給老相爺作伴,後來考慮到跟著老相爺有禿毛的風險,隻好又改了主意要藏起來不能讓老相爺看見。
阿恆自打領了命就出去忙了,一直到入了夜才回來。
吃飯的時候我還問他:“咱們就這麽回京能行嗎?不是說李玦封鎖了京城,京城的常備軍有多少?咱們這點人夠嗎?”
阿恆衝我賣了個關子:“京城有定海神針。”
再問他就不說了,隻道是讓我安心就行,那是十個李玦也動不了的定海神針。
吃到一半景策來了,看了看阿恆,笑了:“我還以為你跟我一塊吃呢。”
阿恆抬了抬頭,又往我碗裡夾了一筷子菜:“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我幹嘛要跟你吃?”
景策:“……”
大狗子和小鶯兒捂著嘴直笑,景策嘴角抽了抽,“你還記得你長安城裡有個二哥嗎?”
阿恆理直氣壯道:“我哥哥多的是,可玉哥兒只有一個。”
景策:“……”
我忍著笑站起來又拿了一副碗筷,問道:“二哥一起吃吧?”
景策笑著擺擺手,“你沒聽人家說嘛,你們是一家人,我一個外人,怎麽好攪了你們的團聚。”
我看看阿恆,本想著讓阿恆趕緊說兩句好話把人留住,誰知道阿恆直接擺了擺手:“哎,這就對了,慢走不送。”
景策都給氣笑了:“臭小子,回京再收拾你。”
阿恆頭都沒抬,繼續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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