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讀書就不得不提二狗子了,我從京城出發前剛收到了他一封信,隻道他如今已經在籌備今年的秋闈了,若能中舉,今年冬就要進京,繼續籌備明年的春闈,到時候就能跟我們團聚了。
小鶯兒完全忽略掉了“若能中舉”這個前提,滿心歡喜地籌備著二狗子要進京的事,甚至在春末的時候就已經給二狗子做好了兩套棉衣,還挑了京城中最時興的款式,在我身上比劃了好久,就等著二狗子一來就給他穿上。
我考慮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一直以來我給二狗子營造的身份是寒門學子,寒窗苦讀多年有朝一日被柳騫發現其才學收為弟子,再一路披荊斬棘殺到貢院。這是那些主考官們最喜歡的人設,這樣的出身拿到哪裡都挑不出毛病來,前提是他沒有一個我這樣的哥哥的話。
與二狗子正相反,我就是那些文人仕子眼中最沒出息的那種。仗著小時候一點聰明到處耀武揚威,大了也沒什麽能耐,卻死皮賴臉拿著一句從前的玩笑話硬要皇上賞我個官做做。做什麽官不好,偏要一頭扎進俱是科舉出身的翰林院裡,存心就是去惡心人的。
要讓那些人知道二狗子是我養大的,他那寒門仕子的清貴形象只怕就得隨著我的臭名聲煙消雲散了。
所以我掐指一算,二狗子要入京,勢必不能跟我住在一塊,我還得另找個地方給他置辦一套宅子。以我那仨瓜倆棗的俸祿肯定是不夠,思前想後只能動用大狗子從宮裡給偷渡出來的那點東西了。
想來現在已經入秋了,等回到京城就得抓緊點找宅子了。
我靠著車窗看著漠北蒼茫的天空,藍得純粹,偶爾有那麽一丁點飄若遊絲的閑雲,風一吹也就散盡了。
舉著景字旗的隊伍一路鋪展,趕在第三天傍晚到了與安西搭界的焉耆鎮上。
滕子珺作為先一步過來刺探敵情的人,負責妥善安置阿恆帶過來的隊伍,一看見阿恆就忍不住抱怨:“大少爺,你當你是郊遊來了嗎?帶著這麽點人就敢這麽明目張膽,你也不怕王庭半路上找人伏擊你,連聲響都沒有就得嗝屁了。”
阿恆笑道:“他不敢。”
“他有什麽不敢的?”滕子珺簡直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心血才在王庭眼皮子找到這麽處安全的地方,你這一來全暴露了!就這兩天裡,王庭往這邊增兵就增了三次,這麽小的鎮子都快被他裡裡外外圍了三圈了,就你還傻傻的往裡送!”
“那倒是省得我找他了,”阿恆全然不放在心上,剛進了滕子珺的住處就四下尋找,“有吃的沒,我快餓死了。”
“有烤饢行嗎……我跟你說正事呢,你能不能先別想著吃了,命都快沒了還想著吃……”
我看著滕子珺跳腳的樣子跟阿恆的雲淡風輕形成鮮明對比,險些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但看滕子珺的緊張又不似作偽,隻好幫著勸道:“你要不先聽聽他說的?”
阿恆這才收了手頭的烤饢在正位上坐下來,衝滕子珺點了點頭:“你說吧。”
滕子珺道:“據我這兩天的觀察,王庭至少派了兩萬兵過來,著重把守著通往安西的要塞。實不相瞞,就你這點人,哪怕再加上我之前帶來的人,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阿恆還是不緊不慢地笑道:“我跟你打個賭,王庭不敢主動攻擊我。”
滕子珺苦口婆心仿佛進階成了一個老媽子:“我知道你身負皇命,王庭若敢主動出擊就是坐實了造反的罪名,可你想過沒有,人家背後有安西四鎮,有充足的軍需糧草供應,跟你這負輜前來的不是一個概念,你耗得過人家嗎?”
“誰說我要耗了?”阿恆笑道,“我主動打他不行嗎?”
滕子珺好像聽到了什麽荒唐的笑話,仰天長笑了兩聲:“你?五千人?主動出擊人家五萬人?你以為你是誰啊?真當自己是項羽霍去病了不成?誇起口來也沒個把門的,玉哥兒你也不管管他。”
我本來還是有些擔心的,但看阿恆成竹在胸的樣子又不像在誇大其詞,忍不住跟著阿恆調戲起滕子珺來,“我就是個隨行看戲的,軍事上的事我可不懂。”
“玉哥兒也是你叫的?”阿恆半眯了眯眼。
滕子珺愣了愣,急忙衝我抱了抱拳,改口道:“柳大人,柳大人行不行?柳大人你快幫我勸勸他,有這功夫還是趕緊寫封信向大將軍求救吧。也不知道現如今信還能不能送出去,沒事,我找幾個可靠的人拚死也給你送出去。”
“滕子珺你聽好了,”阿恆突然正色道,“這場仗是我允下的,怎麽打我說了算,就是打得只剩我一個人了也不會求援。你有這功夫找人出去送信,倒不如找幾個好廚子做幾個好菜招呼一下弟兄們,大家一路趕過來吃了好幾天沙子了,現在就想吃頓熱乎飯睡個好覺,既然今天打不起來,那剩下的就明天再說吧。”
“可是……”滕子珺還欲再說,我衝他輕輕搖了搖頭,滕子珺又張了好幾次嘴,最後只能抱拳領命出去了。
等人走了阿恆又抱著手裡的烤饃啃了起來,我給他倒了杯水送上去,這烤饃看得出已經放了有些時日了,硬得能砸核桃,難為阿恆還能吃得下去。端起水來喝了一口又嗆到了,噴了滿桌子的烤饃渣子。
我趕緊過去給他順了順背,無奈道:“不是已經吩咐廚子去做飯了嗎?別吃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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