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看到好些拖家帶口南下的百姓,臉上寫著對故土的不舍和對將來的擔憂,卻又不得不走,能活下去就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過了甘州,遙遙便可看見雲霧繚繞的祁連山了。
跟牛角山不同,牛角山是山頂上那一圈帶著白,到了夏天基本也能化個七七八八。祁連山卻是從半山腰開始就是冰,終年積雪,怎麽都化不盡似的,一個白尖連著一個白尖,連綿不絕延伸到天邊。山上的雪水匯成小溪流流下來,連帶著人走到它山腳下都一下子涼快了。
“沿著祁連山一直走,再有個兩天咱們就能到景將軍他們所在的玉門關了。”毛林騎著馬道。
我從馬車裡出來挨著車夫坐下,伸了伸筋骨。
“這一路上還挺太平的。”毛林笑起來。
我點了點頭,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這一路上是太平,太太平了,不說土匪強盜,就連隻蚊蟲蟻獸都沒遇上,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提前打掃好了一切,靜等著獵物自己走進陷阱。
我指著前頭一個陡彎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那叫青崗哨,地勢比較險,易守難攻。那個彎看到沒,”毛林指著陡彎給我看,“拐的太急,兩側都是石壁,從這邊根本看不到彎後頭是什麽情形。路又窄,一次也就能通行一輛馬車。要是有人躲在那後頭偷襲,都沒法掉頭。”
我皺了皺眉,“要不要原地休整一下,明天等霧氣散了再過彎?”
“等不了了,”毛林看上去頗為難,“咱們這一路已經走了一個月了,眼看著就要到了,這個時候就該一鼓作氣,景將軍他們還等著軍餉呢。”
我猶豫了一下,“畢竟事關四皇子和餉銀的安全,要不先派兩個人去打探一下。”
毛林看了看我,別無他法,只能找來了兩個兵卒前去打探,其他人等原地待命。
吳清方難得從馬車上下來了,我原以為這人又是下車來方便的,人卻衝著我來了。
一過來就不客氣道:“咱倆換一換,一會兒你們走前頭。”
我皺了皺眉:“為什麽?”
“不為什麽,老頭子年紀大了,我害怕。”吳清方嘴裡說著自己害怕,面上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這可是四皇子的車駕,”我道,“你竟敢讓四皇子替你蹚路?”
吳清方耷拉著眼皮不緊不慢道:“四皇子要是也怕,可以去老夫那輛車上跟老夫一道走,總之你這輛車要先走。”
我還要再說,毛林先打斷了我,“你們不要爭了,一會兒我先走,先把路給你們蹚平了就是了。”
吳清方甩了甩袖子,慢慢又回到了自己車上。
過了一會兒,兩個前去打探的士兵站在陡彎的地方衝我們招了招手。
“我就說嘛,沒事,你們太多慮了。”毛林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翻身上馬,領著一隊人打前先走了。
一直等毛林轉過了那個陡彎也沒出什麽動靜,吳清方撩起車簾看著,大有我不走他也不走的意思。僵持之下,我先揮了揮手,我們這邊的馬車越過他們那輛,打頭先走了。
隊伍緩緩駛過陡彎,眼前的景色驟變。就隔了一個彎,兩邊卻截然不同的景象。先前那條路上有花有樹,這邊卻幾乎是寸草不生,路兩旁亂石林立,好像稍有不慎就能把這一隊人埋在這裡。
我過來沒一會兒,吳清方那輛馬車也跟著過來了,然後是押送軍餉的車,直至整個隊伍都轉了過來。
我剛要松下一口氣,猛然之間,天空中劃過一道尖銳的鷹唳,所有人舉目抬頭看去。幾乎是同時,大塊山石從山頂滾落下來!
隊伍被亂石衝擊地四分五裂,我眼睜睜看著身邊的車夫被石頭砸碎了腦袋,一聲沒吭地躺了過去,我趕緊躲回了車裡。
山頂上響起了一片喊殺聲,又有馬蹄聲從道路盡頭傳來,伴隨著一路塵土衝了過來!
“是馬匪!有埋伏!快撤!”毛林在前頭喊,可隊伍早就亂了,哭聲喊聲一片,往後擠的往前擁的湊在一起,瞬間堵的水泄不通。
前後左右夾擊的馬匪同時湧了上來,手持刀劍砍瓜砍菜一般開始了屠殺。
這場戰事進行得很快,幾乎沒有什麽懸念,我被人從馬車裡拖出來時候看見了滿地橫七豎八的士兵。
被拖出去沒幾步,一個人在我膝彎上踹了一腳,我雙腿一軟跪在了堅硬的石頭上。
已經跪在這裡的還有吳清方和毛林。
毛林還好,他走在最前頭,已經避開了亂石的范圍。吳清方就沒那麽幸運了,應該是被砸破了頭,鮮血糊了滿臉,連那幾根白頭髮都染紅了。
領頭馬匪開了口,“我還當是多厲害的隊伍,沒成想這麽不堪一擊。”
“士可殺不可辱!”毛林一挺腰杆,“老子這次是遭了你們暗算,折在了你們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馬匪頭子一腳踹在了毛林胸口上,“別著急,一會兒一個一個來。”
一個跟班過來在馬匪頭子耳邊說了句什麽,馬匪頭子臉色一變,跟著那個跟班走了。
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馬匪頭子暴怒而來,“銀子呢?軍餉都去哪了?!”
毛林和吳清方一起抬起頭來,“什麽?”
“軍餉呢?!”馬匪頭子就近踹在了我肩頭,肩膀一陣劇痛,好像帶動裡頭的懸魂釘都移了位,“箱子裡為什麽都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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