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柳存書是用來疼的,玉哥兒也是用來疼的,”我看他是含糊了一個字,分明就是用來折騰的。
“回去吧,”我推了推他,“這地方太大了,咱們走不出去,還是得跟著那個艄公出去。”
阿恆點頭,顯然也不想再在冰涼的河水裡淌一遍了。剛要起身,卻突然拉扯了我一縷頭髮,我吃痛地低吟了一聲,“先別動,你壓到我頭髮了。”
“嗯?”阿恆一愣,“壓哪兒?”
我順著扯疼了的頭皮一寸寸找過去,幾縷青絲東纏西繞,最後在阿恆身子底下與他的一溜頭髮糾纏在一起,怎麽也分不開了似的。
阿恆笑了,“你說咱們這是不是就叫做‘結發為夫妻,白首兩不離’?”
我從懷裡掏出阿恆送我的那把匕首,手起刀落,將那一縷纏繞著的發絲斬斷,“好了,快走吧。”
阿恆嘖了一聲,再起身時暢行無阻,總算沒再受什麽牽扯。
臨出去之前我仔細檢查了身上各處,生怕留下什麽痕跡被人看出端倪來,阿恆卻從地上撿起那個青面小鬼的面具遞給我,“還收拾什麽,擋住臉不就行了。”
我一想也是,重又將那面具帶好,這才與阿恆一道從蘆葦蕩裡出來。
天色將明,已經有些人收拾攤子走了。我心裡還惦記著那把匕首,快走了幾步,卻只見一座孤零零的墳頭被月光潑了一層銀霜,人早已經不見了。
我心裡泛起幾分酸澀,到底是我時氣不濟,那麽好的刀也沒能留住。
又拉著阿恆轉了一圈,確認這鬼市上再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了,這才啟程回去,找到之前那個艄公,再由他把我們送回城裡去。
那個艄公像是剛睡了一覺,從船上起來伸了個懶腰,臉上的面具將將要落,又急忙用手扶正了。
“呦,幾個時辰不見怎麽還又加了一個?”阿恆太高,那個侏儒艄公得把頭仰起來才看清阿恆全貌,片刻後不敢興趣地收了目光,“這個得加錢啊。”
他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面色一赧,得虧由面具遮住這才沒露怯,別過身去輕輕拉了拉阿恆的袖子,“你身上帶銀子了沒?”
阿恆一臉坦然地看著我:“方才不是都脫乾淨了,我帶沒帶銀子你不知道嗎?”
“……”行吧,那我就知道了。
放眼四周,除了不著邊際的蘆葦蕩就只剩了這條河了,他們既然敢把鬼市開在這裡,看樣子就是算準了只有這一條路能走。這會兒沒有別的辦法了,隻好迎著頭皮衝那艄公道:“少不了你的,走吧。”
等和阿恆齊齊上了船,艄公又從身後掏出兩截黑布條來,阿恆狐疑地看我一眼,見我接了才跟著接下來。我替阿恆把他的系在後腦,又把自己的系好,艄公這才撐起竹蒿。
小船幾經晃動,總算是搖搖擺擺上了路。
一路上都很安靜,水聲潺潺,清晨第一縷陽光迎面照上來,雖算不得多溫暖,卻讓人心裡踏實。
忽然之間,光不見了,水聲也消失了,我心裡一緊,將將要伸手,卻發現一隻手已經先我一步摸上來了,將我一隻手輕輕攏在掌心裡,捏了捏。
我心裡覺著好笑,我一個已經來過一遭的人用得著他來安撫?一時卻又覺得如此這般倒也不錯,雖然不知道到底身在何處,但知道有個人一直陪在身邊,也就不覺得難捱了。
那個艄公突然出聲問:“鬼市好玩吧,在鬼市上淘換著什麽好東西了?”
這地方像是個空曠的洞穴,艄公的聲音經過一重重回蕩再傳回來,幽深得嚇人。
“也就那樣吧,”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我沒找到我要的東西。”
“沒找到想要的東西?”艄公的聲音猛地拔高,“什麽意思?你那東西沒換出去?那你拿什麽付我的乾渡錢?”
這事說到底是我理虧,氣勢便弱了幾分,“我們的行李都在客棧裡,不過你放心,該你的錢自然不會少了你,等我們從客棧裡取回了包裹,一定償還你的乾渡錢。”
“也就是說你們沒錢?沒錢你還敢坐我的船?!”尖銳的叫聲在山洞裡來回回蕩,甚至帶著幾分猙獰。
“我們又不是白坐你的船,你叫什麽?”阿恆有些不耐煩地出了聲,“大不了上了岸我留下,讓他回去給你取銀子就是了。”
那個艄公卻像是魔怔了,一直嘟囔著“沒錢還敢坐船”,船身也開始搖晃,我剛想伸手去摘眼睛上的黑布條,掌心裡卻忽然一空。
阿恆一直與我交握在一起的那隻手不見了。
“阿恆?”我試探著喊了一聲,周圍寂靜的嚇人,不光阿恆沒有回應,連之前那個艄公的聲音也不見了。
“阿恆!”我掌心裡猛地除了一層冷汗,臉上的黑布條扯了兩次才扯下來。這地方確實是個山洞,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種黑不是缺乏光亮的那種黑,卻像是實物,帶著不可言喻的能力將一切被黑暗裹挾的事物吞噬殆盡。
我摸索出出懷裡的火折子擦亮了,等逐漸適應了眼前的黑暗,我心裡咯噔沉了下去。
一葉小舟漂浮在水面上,輕輕地打著旋兒順著水流遊走。
而方才坐在船頭和船尾的人……都不見了。
第86章 青絲結金絡
“阿恆!”我又喊了幾聲,山洞裡還是死一般沉寂,只有我自己的聲音空蕩蕩回響著。我猛地生出一種錯覺,好像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過阿恆,自始至終,不過是我一個人漂泊在這麽一條沒有歸途的小舟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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