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走了兩步阿恆沒跟上來,等我偏頭看過去,只見阿恆站在原地斜眼看我:“剛剛還是道士,這會兒就變成道長了?”
我不禁失笑:“阿恆大俠,你有三歲嗎?”
阿恆瞪著我道:“就算我三十歲、六十歲、九十歲,有人背著我偷偷摸摸跟你說話我還是會不高興!”
我指著他:“兩歲半,不能再多了。”
阿恆嘿嘿笑了起來,“那我要吃糖葫蘆。”
我環視了一圈,“糖葫蘆沒有,血饅頭行不行?”
阿恆跟上來拉著我的手晃了晃,笑道:“成功被你說得沒胃口了。”
剛走了沒兩步,卻又停下了。
我無奈回頭:“景兩歲半,又怎麽了?”
“不太對,”阿恆神色凝重,“你聽。”
我側耳聽了下,只能聽見人聲蟲鳴,這些聲音一直都有,沒什麽稀奇的,問道:“怎麽了?”
“是馬蹄聲。”阿恆道。
又過了幾個彈指我才聽到了阿恆所說的馬蹄聲,而且不止我聽見了,所有人都聽見了,一直默不作聲地艄公瑟瑟地後退,口中喃喃自語:“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誰來了?”阿恆問。
不等艄公作答,整個都鬼市都沸騰起來了,有人在嚎啕大哭,還有人在癲狂大笑,不過片刻之後,一切歸於寂靜。所有人默默閃到了一邊,以近乎虔誠的姿勢跪伏在地。
馬蹄聲震顫著地面,以近乎排山倒海的態勢而來,我往周圍看了看,艄公已經跪好了,極小的一個蜷在地上,我跟阿恆對視一眼,決定還是不要在這個關口上找麻煩,跟著眾人默默跪了下來。
幾乎是同時,一隊人馬從過人高的蘆葦叢中躥了出來,約有二三十人,黑衣黑馬,臉上統一帶著烏黑的夜叉面具,嗒嗒鐵蹄碾壓過幾座墳包,新添的那座墳頭都被震塌了一半。
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時氣這麽不濟,偏偏選了這麽個地方落葬。
“這些人的馬跟那夥馬匪是一樣的。”阿恆趴著小聲道,“馬蹄鐵上的印記都一樣,是個月牙形。”
“所以他們就是跟毛林串通的那些人。”
阿恆點點頭:“‘大帥’的人。”
那群人在我們方才下船的地方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從馬背上又提了個人下來,那人倒是一身白衣,只不過手腳都被綁著,嘴裡也塞著麻布,隔得太遠臉看不清,但看身形竟然跟韓棠有點相似。
我忽然有點慌了:“該不會是……”
再看阿恆也皺著眉頭,但還是堅定道:“那家夥現在連帳門都出不來,只要玉門關沒被蕩平了,他就沒事。”
帶夜叉面具的人道:“這就是朝廷派來征稅的狗官,這些狗官,不給咱們百姓排憂解難也就罷了,還要再從我們手上搶血汗錢來供他們自己花天酒地,大家說,該不該殺!”
底下響起一片喝彩聲:“殺!殺!殺!”
被堵住嘴的那個白衣人嗚咽了兩聲,還沒等嚎出什麽來,夜叉面具手起刀落,一顆腦袋便落了地。
我愣了好一會才找回知覺,隻覺得半片身子都麻了。
“就算……就算那不是真的韓棠,可也是一條活生生人命啊,他們竟敢如此草菅人命……大周還有沒有律法了?”
阿恆也是咬牙切齒:“等我回去就帶兵蕩平了這裡。”
那些帶著夜叉面具的人繼續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些狗官不為咱們著想,咱們只能報團取暖。還是那句話,只要進入咱們的薪火幫的,每個人給五兩銀子,並且能庇佑你一家人免受戰亂流寇迫害。以後這種狗官,我們替你來殺,吃不上飯,我們給你從牙縫裡擠出口吃的。咱們不是造反,不過是亂世中求條生路罷了。”
“這還不是造反,都公然招兵買馬了,”阿恆氣憤道,“我們在前線拚死殺敵,他們在後頭釜底抽薪,還有臉在這裡說自己不是造反。”
我歎了口氣:“我總算知道為什麽沿途一路走來都沒有百姓了,說是為了躲避戰亂,可戰亂還沒有打進來呢,他們躲避什麽。躲避的是這些人扮成的流寇、馬匪,只有加入他們才能避禍,而那些不加入的,沒有禍他們也得製造出點禍來。”
當初我還在柳鋪的時候就有流寇四處作案,范二他們也跟著風頭趁火打劫了一把,估計從那時候起這夥人就已經在搞這一套了。
我輕輕把手搭在阿恆手上,這才發現他拳頭攥的僵硬,是真的給氣著了。
那幫人演完了這一出總算要收場了,在一眾鬼哭狼嚎聲中翻身上馬,又沿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那些人剛一走阿恆就站了起來,衝我道:“你在這兒不要亂走,我跟去看看。”
我剛想說“你兩條腿哪能追得上人家四條腿的”,阿恆已經搶先一步,縱身一躍就沒了蹤跡。
連說聲“小心點”的機會都沒留給我……
等人都走了,鬼市又恢復如初,隻余下那個掉了腦袋的白衣人躺在地上。我深吸了口氣慢慢上前,確認了這個人並非韓棠之後才算是松了口氣。
我問那個艄公:“剛剛那些是什麽人?”
艄公道:“他們叫薪火幫,表面上看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幫派,實際上可不簡單。”
這人還拿起喬來了,我問他:“怎麽個不簡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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