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監考嚴苛程度杜衡覺得和鄉試相差無幾,其實只要是自己老實考試沒有旁的心思,也就不會覺得監考這些外物嚴格。
杜衡撿了兩塊兒城裡買的銀骨炭進爐子點燃,燒了點熱水吃了暖身子。
他望著貢院外頭昏昏沉沉的天色,心中如同進京以後就沒有敞開過的天一般,微有些沉悶。
不曉得此次會試是否還能像先前的那些場考試一般那麽順利。
若是春闈可中榜,往上殿試,此後是不是就真的能踏進仕途,造福一方百姓?
如此豈不是要乾起老本行?
忽而杜衡又搖了搖頭,去年一甲至二甲中遊的新科進士方才得順利授官,還不曉得今年的情況,只怕是會更加慘烈。
屆時若中榜無官做才惱人。
要真授不了官,他也不在京城磋磨,回了縣城去,腆著臉到白榕書院求個夫子之職,老婆孩子熱炕頭也照樣過得風生水起。
杜衡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夢裡也一會兒是科考做官朝廷,一會兒又是小滿承意還有那未曾出生的孩子。
支離破碎的夢境夾雜在一起,在貢院裡的夜自是沒多睡好。
翌日杜衡是在綁子聲醒來的,外頭飄著白糖一般的毛毛雨,他按了按有些脹的眼睛和腦子。
昨晚上做了好多夢,但是這朝竟都記不起來了,但他唯獨深刻的一個夢竟然是——自己站在人頭攢動的紅榜之下,搖了搖頭。
他落榜了!
杜衡長吐了口氣,覺得這夢多少有些不吉利。
不過容不得他多加遐想,很快考紙便發放了下來,接著便是考官放題。
頭一場試四書義三道,照舊是考官舉提巡遊,考生把題先行抄在草稿上。
天色尚早,為了避免考生看不清切,放題的考官身側還跟著四個提燈籠的輔考。
杜衡遠遠的看著考官帶著題牌走進,他嚴陣以待。
然則題目清晰的落進眼裡時,杜衡後背忽的一僵,手中已然蘸好墨的毛筆啪的一聲落在了草稿紙上。
他看著題牌上第一道題目赫然是:“日中為市,治天下之民,聚......”
題目冰冷無言的在題板上,但杜衡的耳朵前去響起曹幌自信又桀驁的吟誦之聲。
杜衡甚至都沒有勇氣把那題目讀完,隻覺得渾身涼的厲害。
面上因失態露出的震驚之色未曾讓都在埋頭抄題的考生起疑,他心下早已經是驚濤駭浪。
眼見放題考官將要走過,他才後知後覺的趕緊把筆撿起來,木訥的把後兩道題目抄在草稿紙上。
第86章
七日後, 貢院的門放開,杜衡帶著東西從北門出來。
陰霾了將近一個月的天氣,竟然在這日下午漏出了些許陽光下來,落在人身上倒是微有些三月暖春的味道了。
貢院門口一貫的喧雜不已, 車馬擁堵。
在人群之中, 杜衡步子有些沉, 不單是在那龜殼號房之中憋屈了好些日子, 更多的是複雜的心境。
他回頭望了一眼京都修建的十分巍峨正氣的貢院,輕輕擺了擺頭, 舉步朝著自家馬車去。
“老爺一連進了考場七日, 今日可有安排?”
易炎素來冷淡的性子也察覺出了杜衡的心緒不佳, 他在貢院門口等了有些時辰,看見了從門口一應出來的考生的神色, 有喜有憂, 不過是憂者居多。
只是不想自家主子也是後者中的一個。
他理解不得一場考試對讀書人的重要, 但還是開口說了句話想轉移杜衡的注意力。
杜衡放下書箱,坐在軟墊子的馬車上吐了一口濁氣,搖搖頭:“回去好生休息兩日, 不做旁的。”
易炎看了人一眼, 沒再多話, 趕著馬車往回走。
春闈次月初八放榜, 盤算日子還有二十余日, 比之往昔考後的期待和焦灼等待,杜衡此次對放榜未有抱一絲的期許。
在貢院的三場考試,他考的心猿意馬, 並未曾有認真作答。
一路從童考走到會試場上, 便是最低級的童生考試起便給讀書人樹立了科考公正森嚴的形象, 誰曾想到了天子腳下何等要緊的會試竟然出了舞弊之事。
杜衡不免心生失望,會試錄取名額有限,每多一名舞弊之人,原本該上榜的才學之士便要被擠掉名額無攻而返。
普天之下那些清寒讀書人不懼寒分冷雪刻苦讀書走到此處本就難於常人,然則偏生有些人利用身在京都之便,隻手遮天。
思及此,實乃是讓人心中憤恨。
他失望的同時,心下也斷定,這朝廷京城只怕是真的要亂。
會考主考官乃是禮部侍郎主理,又派有欽差大臣,此乃朝廷權臣,信重之人,而今出現泄題,如此便說明是上頭出現了紕漏。
他一個偏隅之地無權無勢的小書生,縱是有些才華屆時進了殿試,此番多事之秋,只怕淪為爭權奪利下的炮灰。
考試之時他心中一直不得安寧,朝廷現今之勢風起雲湧,他試想過中榜後的情形。
三甲無用授不得官位,隻得苦熬;擠進二甲名列,雖能得官可做,可朝中無親無眷,如何摸得清楚權勢鬥爭,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再往上了說,倘若僥幸中得一甲,自可是春風得意,但他被透了考題,即便是一切都是無意,一旦東窗事發,後果不堪設想。
無論何種可能,杜衡始終不認為他此次中榜可以獨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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