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進了臘月,書院十八一日便要休沐讓學生回家團聚過年節。
學生各有安排,屆時開年人也就再不能齊整了。
十二休沐之時,夜裡杜衡在書房聽見了雪粒子砸在屋頂的聲音。
他放下手裡的課業,移步到窗前,溫黃的廊簷路燈下能看見從樹木上跳躍的雪粒,果真是下雪了。
杜衡伸手在炭火爐子前搓了搓修長的十指,這雪來的很恰當,若是再下的晚些只怕是書院都休沐了。
屆時相約一場的師兄同窗們各回州府都城可就再難相會。
翌日一早,果然縣裡的屋頂街路都裹上了一層白絨毯,杜衡遣了家丁前去請人,自個兒和秦小滿一道去了一趟市場。
早市的菜肉都新鮮,雖說而今瓜果蔬菜的品種不多,但都是實打實的好菜。
杜衡選了羊肉,又是雞鴨,買了好些新鮮的菜回去。
方才把羊肉醃上,住的最近的穆惕便到了。
“瞧著我是趕了個早。”
“亭子裡爐子都升起來了,而今怕是都燒暖了,可算不得早。”
杜衡笑著迎了人進來。
不多時遊豁和他住的相近的祁晨遠一同到了。
幾人閑坐覺得乏味,竟是和杜衡一道在園子裡給羊腿上料,幾人挽著袖子竟是還做了回菜。
烤鴨進爐,羊腿迎雪烤製。
幾個人得閑一道圍坐在火爐前,飲著遊豁帶來的暖春茶。
亭外的雪紛紛揚揚,飲著暖茶,實在是一樁美事。
“原是詩茶賞雪,好不雅致,心中也是超脫凡塵。只是杜衡你究竟是對那羊腿撒了什麽奇料,這飄出的味道實在是讓人留駐煙火之氣。”
遊豁苦笑:“我說便是那羽化登仙的得道之人嗅到這烤羊腿的味道,只怕一切修行也得前功盡棄。”
祁晨遠郎也笑:“遊兄一貫是最會做比喻的。”
穆惕搖搖頭:“烤著羊腿乾喝茶,便是這極好的暖春茶吃著也是寡淡了。”
“如此便是我不周到了。”杜衡笑了一聲,去了廚房一趟。
很快回來時手上端了個盤子,內裡盛著幾塊新鮮的豬瘦肉。
只見杜衡又挪上來了個燒的正旺的炭盆子,上頭架著塊鐵絲網,就那麽把豬肉徑直放在了上頭。
嗤的一聲,肉碰上那燒燙的鐵絲,發出喜人的聲音。
杜衡只在烤肉上撒了點薄鹽和花椒粉,烤熟了就那麽分給幾人。
“精細慣了,幾位師兄也試試這鄉野粗俗的吃法。”
幾人探頭看著微有一點糊的烤肉,比起桌上盤中的精致的菜式肉食,這烤肉屬實是讓人有些不敢輕易下口。
倒是連豬下水都吃的進去的穆惕有些迫不及待的取了刀,從中切開了滋滋冒了一點油的烤肉。
原本以為肉質會很柴,沒想到竟然還冒著汁水,純正的果木炭烤鮮肉,鮮肉味道受到激發,未曾多加烹飪,賣相不盡人意,味道竟是出奇的可口。
他連連點頭:“妙!這叫什麽,粗獷的別有風味。”
遊豁和祁晨遠見狀也不顧什麽賣相了,當即趁熱嘗了一塊。
“嗯~一股置身於叢林之中,獨自生火烤肉而食的感受油然而生,倒似像是做了一回獵戶一般。”
遊豁嘴上發表著評價,手卻又朝盤子伸去:“尚且還未做過獵戶,讓我再做一回好生體悟一番。”
幾人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嘗到了甜頭,也不顧什麽風雅不風雅了,幾人各自都開始霍霍盤子裡的鮮肉。
一番酣足,便也又閑說起來。
“我見著縣裡京兵增多,囤兵駐地一事當真辦的風風火火。只是不曉得此次朝廷戰敗,對我們春闈是否會有影響。”
祁晨遠擦著嘴說道:“這些年當今陛下重視科考,大舉選用天下之才。會試所出貢生也再逐年增多,雖說對我們這些應考之人來說是好事一樁,只不過也屢見弊端。”
幾人熟識親厚才敢在此處說些朝廷之事,倒也是互通消息。
當今陛下光允帝做皇帝起便廣開言路,重視科考,而今的讀書人有諸多厚賞也是光允帝之功。
朝廷如此恩待讀書人,這些年確實是為朝廷招納了許多的才學之士。
只不過廣擴錄用未有節製,讀書人也便越來越多,朝廷逐漸用不了這許多的人,導致了近幾年來考生上榜,進士出身卻無官可做的現象遍布。
六年前的進士,因為名在三甲而靠後,又未有親眷門路牽線,再兩袖清風家業單薄而不能打點,而今都還未曾排上官。
有些門路的被牽線送往朝廷六部下或者是州府上做見習,原本是三年考核一過就該轉正,但是因遲遲未有官位空閑出來,見習待轉正的都排了好些個。
便是那些個偏遠的小縣空出個職位來,也有的是人搶著去幹。
落霞縣天高皇帝遠,這頭的百姓讀書人只知道春闈中榜光宗耀祖,卻是不曉得中了榜也有諸多門欄等著人。
這些年朝廷冗官冗吏越積越厲害,遲遲也未有整改。
看似太平,實則只不過是薄薄一層紙在粉飾。
此次邊關迅速戰敗,無疑是給這層紙戳破了一個洞。
大家不免憂心,只怕朝廷會因為這回的戰事而有大動作,風向會朝著武官一頭吹,屆時重心偏移於武,他們這些從文的讀書人想要出人頭地,那可就比先時要難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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