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警官憑借多年的辦案經驗,總感覺這案子出得稀奇古怪,破得也同樣稀奇古怪。
可不管怎麽想,古怪歸古怪,受害者的屍體找到了,凶手也被抓到,還認罪了。
從頭到尾,又好像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這麽思來想去,費功夫不說,反而把自己搞得頭大。
最後,隻好感歎一句“大概真是我老了,搞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了”,便終於將這事放下了。
竹本警官有心想說幾句話來寬慰這位敬重的前輩,可自己還滿腦子的謎團……想了想,隻好苦笑一聲,也不再說話了。
高橋先生殺妻一案,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但在事後,少年高橋裕二,又以道謝的名義,再次找上了竹本警官。
兩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廳坐下。
彼此相視的時候,還略有幾分不自在。
竹本警官自認是個成年人,且還是警察,便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他很是關切地詢問:“你近期過得如何?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幫助呢?”
高橋裕二的手指本來正神經質地摩挲著咖啡杯的杯壁,聽到竹本警官這樣令人耳熟的問話,不禁笑了一下,難得地提起了點兒情緒:“警官先生,您又說這樣的話了,不怕我再拉您去翻牆嗎?”
“倘若翻牆能為深埋地下的受害者鳴冤,那再翻一次又何妨?“
竹本警官當即灑脫地笑了起來,似乎完全不再介懷那晚的事了。
“啊,我若是能有如您一般的性情就好了。”
高橋裕二見此,不禁十分羨慕,又頗為後悔地說:“若是我和您一樣正直、果敢,就不會讓父親……”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險些又要哭出來,趕忙低頭,以作掩飾。
竹本警官體諒少年人的心情,假裝並沒有注意到的樣子,目光看向他處,隻輕聲暗示地問了一句:“那個……裕二,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唔,你應該再沒看到,沒看到那一幕了吧?”
“勞您掛懷了。”高橋裕二悄悄擦去眼角的淚,突然站了起來。
他無比鄭重地鞠躬道謝說:“自那晚之後,一切已經恢復如常,我再沒遭遇過那樣可怕的循環了,這都是對虧了您的幫助。”
“如此就好。”
“只是……午夜夢回之際,我總忍不住去想,那位名叫七花的女子,也許並不是如她所說的那樣,僅僅是為了戲耍我的父親,才讓慘案不斷地重演……”
“欸?為什麽這麽說呢?”
“抱歉,我可能沒說清楚。戲耍我父親應該也是真的……內心深處想要殺死的人,始終殺不死,每天都要絞盡腦汁地想著殺死對方的辦法,一次次做著重複的事情,時間永遠停留在殺人的那一刻。”
“明明人生是那麽漫長的旅程,卻再也無法繼續前行,只能停留在原地——既然喜歡殺人,那就一直殺下去——這大抵就是那位七花女士的惡趣味之所在了。起初,我是這麽想的,但後來,我又想,她應該不僅僅隻這一個目的……”
“哦?”竹本警官下意識地發出了疑問。
高橋裕二情緒低落地說:“她的另一個目的,也許就是懲罰我吧!”
“啊?”竹本警官的心中隱隱有所猜測,但看著眼前少年痛苦萬分又備受煎熬的樣子,便不忍戳破,隻裝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但高橋裕二的自我反省並沒有停下。
這個軟弱的少年此刻就像是一名理智的醫生一樣,用鋒利的解剖刀親手劃開了自己的胸腹,不顧那些鮮血淋漓的表象,專注地剖析著自己曾經的、令人厭惡的所作所為:“當父親毆打母親的時候,我不敢阻止;當父親殺死母親的時候,我仍然怕得不敢吭聲……於是,她便要我夜夜都看著那一幕,看著父親夜夜毆打母親,一直到死。”
——這真是七花的本意嗎?
竹本警官有心反駁,卻一時也想不出理由。
想著慘死的高橋太太……
他哪怕是想出言安慰,也沒辦法硬說高橋裕二之前的行為是對的。
眼睜睜看著母親遭受如此暴行,卻懦弱得連發聲都不敢……
竹本警官對此的心情,大抵也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來解釋了。
兩人不由再次沉默了。
高橋裕二無言地懺悔著,而竹本警官則是心潮起伏,不知該說什麽。
正在這個時候……
旁邊的座位上突然傳來了一聲歎息。
兩人下意識地望過去,卻見一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摘下了墨鏡,竟露出了一張無比熟悉又美麗的面孔,不是別的什麽人,正是七花!
“我本以為你能想明白點兒什麽,看來,果然是個笨蛋啊……那天,高橋芳子死後,其魂魄不散,日日在院中哭泣,無意間被我撞上了。”
女子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又朝著竹本警官展顏一笑後,才繼續事情娓娓道來:“我見她死得淒慘,便起了幫她復仇的念頭。然而,她卻同我說,這人世自有律法在,哪怕罪惡一時被掩埋,終有一日也會有專門的人來為她伸張正義……”
說到這裡,七花的目光便又停在了竹本警官的身上,還略略舉杯,以示敬意。
然後,她又繼續說:“既然不用幫忙報仇了,我便又問她,那是因為什麽徘徊不去,還日日在此哭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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