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卻塵沒吭聲。
他確實不知道這些細節。
那個時候,他還在道青手裡充當藥引子,遍體鱗傷地掙扎苟活著。
“後來青雲落派人把洛懷川帶來了,希望清衍君能在徒弟面前生出悔改之心,把背後的魔修供出來,誰料洛懷川也是個狠角色,見勢不對,居然把人給殺了。”杜若嘖嘖道,“下手乾脆,十分狠毒。滅口,一定是滅口。洛懷川叛出師門不久後也墮魔了,哪有這麽巧合,八成是內訌……”
“既然疑點頗多,仙鼎盟怎麽就放過了水雲台?”
“呃,這……”杜若一時語塞,半晌,才不情不願地繼續道,“因為沒有證據。而且,大多數人不明白這裡頭的關鍵,此事一傳開,都很同情遭欺師滅祖的清衍君。青雲落損失慘重,死了很多守衛弟子,又不肯松口。可三宗六派的掌門哪個不是人精,一見兩頭為難,不是裝聾作啞就是和稀泥,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噢。”
“如今清衍君的殘魂又回來了,用的還是還魂術這樣的邪術。不是師哥不信不過你,此人實在可疑,必須稟告師父才行。”
杜若苦口婆心一番勸說,自覺已經把凌卻塵說動了,又要起身,忽的被一柄劍壓住肩膀,重重地按了回去。
饒是杜若再好的脾氣,也惱了。
“凌卻塵!你犯什麽渾?!沒見前兩天魔修又卷途重來麽?說不準那清衍君就是內應!”他斥道,“難不成你當真昏了頭??”
“先聽我說。”凌卻塵收回劍鞘,“聽完後還打算去找掌門,我也不攔你。”
杜若難得冷下臉。
“行,你說。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個什麽花來。”
他不想看凌卻塵的眼睛,撇開頭,順手往嘴裡塞了兩塊雲片糕,嚼兩下才發現自己也被凌卻塵帶跑了,更氣了,發誓不管這家夥怎麽舌燦蓮花,自己都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絕不再心軟。
然後凌卻塵一句話就把他釘在了凳子上。
“我親眼見到過他墮魔。”
“什麽?”杜若立刻扭頭看向他,還不小心被雲片糕嗆了一下,趕緊給自己灌了杯水,“慢著,你說慢點,什、什麽???”
凌卻塵很淺地笑了一笑,轉過頭,看向窗外。
“清衍君墮魔的那段時日,我都在他身邊。”
昏沉的天又開始飄雪,紛紛揚揚。
凌卻塵看起來和平日裡很不一樣,神色懨懨的,聲音也輕輕的,說的很散亂,像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
“是在南尋州的一個莊子裡,我不清楚道青……還有其他魔修到底做了什麽,他每次被帶回來的時候都奄奄一息,看起來像要死了一樣,神智也不怎麽清醒。後來混熟了,他會跟我找點話說,但不多,經常說著說著就昏過去了。”
“南尋州?就是你被道青當藥引子囚禁起來的那段日子?”
“嗯。”凌卻塵應了聲,繼續道,“他身上的魔氣還是一日比一日重,大概也知道自己逃不過墮魔了,就把身上僅有的一樣東西給了我,還教了我一些心法口訣。”
“教你?”
“是啊。”凌卻塵低低地笑了一聲,“那地方又暗得跟鬼蜮一樣,他又動不了,摸骨都沒法摸,還敢閉著眼睛胡吹一氣,說我根骨清奇,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連哄帶騙地讓我修煉正統心法。還說,他傳授我的心法乃不世絕學,只要煉成就能從牢獄裡殺出去——真敢吹啊。”
杜若安靜了一會兒,道:“他沒說自己是誰?”
“沒有。不過……”
凌卻塵頓了頓,又看了眼杜若,似乎在猶豫。
急得杜若推了推他:“別賣關子了,快說。”
“你嘴緊不緊?”
“那當然,不緊你替我縫上。”
凌卻塵笑起來,眼底卻沒有多少笑意,隻滿是悵然。
“他騙我說,魔修的地盤風水實在太差,不吉利,不能行拜師禮,會克死師父的。若是此劫過後還有命再相見,那便是天定的緣分,到時便收我做關門弟子,還胡扯一通,說關門弟子是徒弟輩分裡的無上榮耀,大師兄見了都得給我磕頭的那種……若是沒命再見,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無需知曉姓名,也不必記掛。”
“當初你說的師承原來是——”杜若見他臉色不太好,及時打住,沒往下說。
“是。”凌卻塵道,“不過,他大概已經忘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清衍君說,告訴他你是他未過門的徒弟?”
“什麽未過門……我又不打算說。倒是你,口風緊點,千萬別漏了。”
杜若:“???”
杜若愈發看不懂了:“為什麽?”
“為什麽?”凌卻塵重複了一遍,神色微冷,“因為他徒弟太多了。”
“太多又怎樣?誰家徒弟不是葫蘆似的連著藤蔓一串串,我家師父除外。你怎麽還醋上了呢?”杜若簡直無法理解這家夥在想什麽,“難道說,你其實不想當他的徒弟?那你還拘著人家陪你扮師尊玩兒?”
“誰說我不想當他徒弟?只是光做徒弟還不夠。”
他想做沈修遠心裡最特別的那個。
杜若聽出話外之音,終於咣當一聲翻了凳子,摔了個屁股墩。
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開始思考,到底是清衍君邪術還魂這事兒要緊些,還是凌卻塵腦子出了毛病這件事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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