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藥局裡的所有大夫都只服侍皇帝, 便是后宮嬪妃、皇子皇孫要請人, 也得皇帝首肯。不過以平王之受寵,早得到嘉禧帝恩準, 平常都是找侍禦醫看診, 若再多求兩句, 請來奉禦也不難。
只是, 宦官這話裡的意思,也就代表目前沒法治。
平王睚眥欲裂,嘶吼道:“去叫趙將軍來!我要把那兩個賊人千刀萬剮!”
宦官垂頭縮肩站在床邊,訥訥不敢言。
自從平王被抓,他先是待在武威軍中,後又被東宮衛關著。直到平王被救回,他也才被放出來伺候人。現下外頭主事的人是太子,哪裡是平王要叫人就能叫的。
便在此時,一道冷冷的聲音傳來:“平王好大威風,一醒過來便要殺人。可惜,你的兵符已被收回,如今節製不了武威軍。”
平王費力轉過頭,就看到謝煐背著手走來,在床前案幾邊的椅子上坐下。
一見謝煐,平王便想起他放任自己在山谷中受苦而不救,心中怒火冒得更盛。但見到了人,他的理智也稍稍回籠,總算想起來現下他還得看謝煐的臉色。
平王連著深吸幾口氣,才按壓下脾氣道:“敢問太子,如今是個什麽情形,那些反賊可被剿滅?”
謝煐看著他,揚唇勾出個嘲諷的笑:“賊匪,自然是全抓住了。”
平王腦子雖蠢,卻很會看人臉色。此時看謝煐這個模樣,心中已經知道那話的意思不對,可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對。
這個時候,跟在謝煐身後的馮萬川對平王的宦官道:“還不出去仔細守著你家大王的藥。”
那宦官趕忙行個禮,匆匆走出帳去。
平王狐疑地來回著看那一坐一站的主仆兩個。
謝煐靠著椅背,淡淡開口:“念。”
馮萬川拉開一份摺本,緩緩念起來。
他念得毫無感情,平王卻是越聽越心驚,後背剛落下的冷汗又一層層冒出來。
那是一份請罪奏章,以他平王的口吻所寫,詳細供述他如何與青州知州、通判及萊州一應官員沆瀣一氣,勾結賊匪,冒充官船,公然走私。
再到此時為保財物而毀堤放水,致使四縣受災疫病四起,又恐事跡敗露而殺工部官員滅口。後因與賊匪分髒不均,被賊匪騙來抓入山谷中為質,直至被太子所救。
馮萬川念完,平王已經感覺手腳冷涼,但還硬撐著問:“這是……什麽?”
謝煐:“自然是你的奏章。”
平王眼中冒出點火:“我……臣沒做過那些事,太子怎可往臣頭上亂按罪名!”
謝煐沒理會他,對馮萬川道:“念下一份。”
馮萬川換上一份摺本,打開繼續念。
這一份是以謝煐的口吻所寫,列舉出的平王罪狀中,除了上一份裡的那些,還有私采金礦、豢養私兵,並且表示已在金礦、私兵與知州、通判處繳獲一應帳目與信件往來。
平王剛才驚得冒冷汗,現在則是恐懼得汗不敢出。
他顫著聲喊:“我沒養私兵!”
謝煐面上嘲諷之意更甚:“要把帳目和信件一一念給你聽嗎?”
平王垂死掙扎:“我……我只是讓他們賺點銀錢……不是要謀逆……”
謝煐:“你覺得天子會信?”
平王一時語塞。
謝煐續道:“那些私兵的武庫裡存著大量違製兵器與盔甲,我若是再往那些東西中添一件龍袍……”
平王驚怒:“你!”
謝煐緊盯著他,刻意輕聲道:“你忘了你三弟嗎?他僅僅是想求娶前任羽林大將軍之女,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宮中。”
平王雙眼猛地瞪大,瞳孔不受控制地顫抖,臉上傾刻間血色褪盡,全身都在劇烈哆嗦,口中甚至還傳出牙齒打架的聲音。
“待會兒你喝完鎮痛的藥,能拿得住筆了,就把該你上的那份奏章抄一遍。明日便和知州、通判的請罪奏章一起,八百裡加急送回朝中。”
說完,謝煐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垂眼看他。
“若是明日信使動身之前,你的奏章還沒有交過來……那就把我那份奏章送往朝廷。看看平日裡寵愛你的陛下,這次會不會留下你一條命。”
平王仰著頭看向謝煐,機械地轉動眼睛目送他出帳,又遲緩地移回床前,長久地盯著案幾上那本“他自己的請罪奏章”。
曹禦史於七月三十的午後回到營中,剛向謝煐稟完疫病的防治情況,就被遞上三份厚厚的奏章。
他拿著平王、知州和通判的請罪奏章一一看完,整個人都愣住——怎麽他才走了十來日,再回來就仿佛變了天?!
“這……”曹禦震驚地抬頭看向謝煐,“真有此事?”
謝煐淡定地回道:“武威軍與鷹揚衛去加固堤壩,碰到一隊賊匪欲行破壞。兩軍追擊至賊匪隱匿的山谷,將賊匪全部俘虜,隨後從山谷中查獲大量財物,以及與平王等人的信件。
“恰逢孤在華渝縣聽聞離奉城亦有疫病,轉道離奉之時,遇見運送繳獲回營的兩軍分隊,得知此事。孤入離奉後,順便探查知州、通判兩府,果從其中搜出假冒官船走私的一應帳目。”
曹禦史聽得一言難盡。
但不管是真巧合,還是謝煐處心積慮地設計,只要假冒官船走私這個驚天大案揭開,那些都不過是絲毫不重要的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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