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殊下得馬車,接他的是一個自稱馮萬川的宦官。白殊依然是微微躬身行禮。
馮萬川自是趕忙避到一旁,口稱不敢,目光在白殊懷中的黑貓上停頓片刻,倒是沒說什麽,隻客氣地道:“楚溪侯請。”
白殊被他引進一處不大的偏殿,在下首位坐下。不一會兒就在婢女開始上菜,同樣精致的菜肴分別擺在上首與下首兩張案幾上。
菜上完,馮萬川留下一句“還請楚溪侯稍待”,便退出殿去,還關上了殿門。
白殊環視殿內一圈。他原本以為薛、張、賀蘭三人會做陪,不過現在看來,太子是想單獨見他——至少表面上沒有旁人。至於屏風後會不會躲著人,又是另一回事。
他也不著急,徑自拿起筷子,從每盤菜裡都挑了一點夾進碗中,再拿起碗晃晃,倒在空的小碟裡,擺在地上。
黑貓從他腿上跳下,湊過去每樣都舔舔,就一邊吃一邊在白殊腦中說:“沒有毒,放心吃。”
白殊便又給它多添一些,自己也放心開始吃。從清晨到現在他就吃了個肉餅,先前光顧著抓緊時間補眠,剛才被馬車一路晃過來,還真是餓了。
謝煐進殿時,看到的便是一人一貓吃得暢快的模樣,白殊身前案幾上的菜都已經去了一半。
白殊聽得人進來,轉過頭見到沉著臉的謝煐,卻是毫不慌亂,抽出手帕擦擦嘴,甚至都沒起身,隻坐著行了個禮,輕輕淺淺地笑道:“請太子殿下安。”
謝煐自小被人怠慢慣了,原先也沒介意白殊的無禮,只看著他這樣一笑,倒是禁不住蹙起點眉頭——也不知為何,總覺得沒上回那一笑順眼。
白殊不怎麽有誠意地解釋了句:“抱歉,東宮的廚子手藝太好,我一時沒忍住。”
謝煐揭袍坐下,淡淡地道:“既然合楚溪侯的口,便吃完再說話吧。”
白殊沒客氣,真就舉起筷子繼續吃。
來之前他便已經想好,既然準備和太子長時間搭夥,那裝模作樣也不是長久之道,怎麽舒服怎麽來才不會委屈自己。何況,於太子而言,恐怕他越是離經叛道,太子才越能放心。
白殊原是長年的職業軍人,吃飯的速度並不慢,沒多久就將所有食物一掃而空,還真心實意地再次誇讚東宮廚子。
謝煐放下筷子,開門見山:“你讓孟大送來的東西,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步入正題,白殊笑道:“不是。”
謝煐雙眼微眯,等著他下文。
白殊點點自己的太陽穴:“我這兒還藏著很多於國於民有大用的東西,但並不是我的發明創造,而他人的智慧結晶。殿下可將我的腦子想成一座書庫,那些東西就只是放在裡面而已。”
謝煐輕哼一聲,唇角揚起嘲諷:“你是不是看我像傻子?”
“不敢。”白殊失笑,“殿下可能不相信。其實,我曾在夢中拜得一位老師,那些東西都是老師放於我的腦中,讓我時時參詳。只是我太愚鈍,很多都參詳不透。現下既和殿下有緣,不如就獻給殿下了。”
謝煐面上卻是嘲諷更甚。
白殊眨眨眼:“殿下盡可去查我,我身旁的確沒有其他人。不管此事是否匪夷所思,總歸這些好東西都是真的。”
說完他又一歎:“天子與國公都逼著我去死,我也只能向殿下求一條生路。”
謝煐斂起表情,不作聲地細細打量他。
白殊好整以暇,手下還在給跳回自己腿上的黑貓揉肚子,緩緩地繼續說:“何況,國師的讖語也是有意讓殿下與我合作。若是我倆鬧翻了,說不準還真有什麽大危難。殿下心懷社稷,還望考慮一二。”
謝煐盯著他看了半晌,才沉聲開口:“你就不怕我上位之後殺掉你?”
白殊回視著他,揚起的唇角弧度微微變幻:“等殿下真認識到我能提供的助力,怕是到時舍不得殺我。一紙和離書,換一段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話,才是於你我最有利的選擇。”
謝煐又看到昨日那樣的挑釁笑容,心中突然沒來由地舒坦了些。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馮萬川喊“殿下”的聲音。
謝煐叫聲“進”,馮萬川推門進來,先是看一眼白殊,才躬身說道:“孫內侍來傳聖上口諭。聖上聽聞殿下將楚溪侯接來,便讓楚溪侯順便也進宮裡一趟。孫內侍在外頭候著接人。”
謝煐原本已經和緩些的面色猛地又沉下幾分。
白殊倒是不見恐懼,抱著黑貓起身:“那臣便先告辭了,謝謝殿下的款待。”
馮萬川轉身帶路。
白殊卻沒急著跟上,反而向著謝煐案前走去,彎下身行禮。
同時,他低聲道:“若是殿下真決意要去北邊,還請將我一塊捎帶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9章 面聖
白殊邁步走出殿門,被冷風吹得打個寒顫,才想起來貉裘鬥篷給扔位子旁了。
等在門邊上的馮萬川立刻發現到異樣,他服侍慣人,各種細節下意識就會記著,此時腦子一轉便想起白殊先前來的時候披著鬥篷。他剛想進叫個立在殿外聽用的小宦官進去拿,抬起頭卻是愣住。
白殊也正想回身進殿,下一刻肩頭就壓下點重量,軟軟的貉毛貼上他的脖子,身上立時溫暖許多。
白殊伸手攏著鬥篷,抬眼去看謝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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