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煐和白殊直到進了撫民使司衙門,方才下車,進衙入座。
待曹中丞帶著眾官員跟進堂中,謝煐沒等他催促,便將那支稻穗遞過去:“中丞與諸位都來看看,是否能看出門道。”
曹中丞壓下紛亂的思緒,上前接過稻穗,與眾官員們相互傳看。
趁著他們都在研究,白殊從知雨那悄悄拿過豆餅,側身喂給小鹿。小鹿美美地吃完一塊,又喝了水,便在白殊的椅子旁趴下,閉上眼睛睡覺。
曹中丞和眾官員議論一陣,蹙著眉頭將稻穗送回,猶豫著道:“此稻看起來個頭較小,且殼外無芒,與臣等所知之嘉禾並不相符……”
謝煐倒是不介意,隻道:“如今春旱,諸位熟知的稻種難以成活。上蒼既送來此稻,或許便是表明它可耐這場春旱。”
江南畢竟是水鄉,河網遍布,並不缺水。只是如今人多地少,許多良田都開在山崗之上,需要積雨水以成水田。若是尋到耐旱的稻種,光挑水上去澆便能成活,自然也就可度過此難。
道理是這樣,曹中丞的眉頭卻未解開:“可這只有一根稻穗……”
“讓人放到外頭去,召百姓們前來觀看,尤其是四處行走的商人。想來,總會有人能認得出,何處有此稻種。”
謝煐將稻穗交給跟在身邊的衛率,令他去辦此事,又對眾官員道:“辛苦諸位大清早參與祭祀,且先回去休息吧。有了消息,孤會再召諸位商議。”
眾官員面面相覷,不少人忍不住偷偷去看睡在白殊身邊的白鹿,總覺得今日發生的事太不真實。
白殊看他們像是腳下生了根,都不願挪步,便向孟大使個眼色。
很快便有東宮衛抬著幾箱東西上來,不輕不重地放在眾人面前,再打開蓋子。
官員們看看上首兩人,得到謝煐頷首示意,紛紛彎身去取箱中的東西。
箱子裡裝著滿滿的小冊子,用的是最近京中流行的新式線裝法,封皮上提字——木棉種植指導手冊。
白殊笑眯眯地道:“諸位既然不累,不如我們便來聊聊這推廣木棉種植的事吧。”
*
翁夫人先前為了頒布戰時的各項臨時政令,在臨余的知州衙門前搭了個高台。但凡有要事通知,就令人走街串巷的敲鑼,讓百姓都到高台處去看告示,即使是不識字,也能聽到人講解。
現在那根“上蒼遣祥瑞白鹿送來的稻穗”,便放在這高台上展示,凡想觀看者,皆可排隊上台,若有人能認出是何處的稻種,還能得到重賞。
城中百姓們一聽到消息,立刻向高台湧過來。白鹿先前太子進城時已經見到了,這嘉禾當時看不真切,此時有機會近看,誰又能沒點好奇心?更別說那還關系到江南今年能不能有收成!
群策群力,沒到天黑便有四五撥人找到撫民使司來。
因此,曹中丞還沒吃上晚飯,就又被謝煐召到跟前。
這回謝煐還特意讓人給他端了椅子上了茶,才道:“現下能夠確定,那稻種在廣南東、西路與福建路已廣泛種植多年,耐旱,高產,且種植期短,只須三月便能收成。”
曹中丞心情複雜地飲著茶。
其實聰明如他,哪裡還看不出來,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太子布置好的。就是那些來報稻種來源之人,也不一定真是百姓。
不過他也知道,謝煐並不需要他們相信。如今事情已在江南百姓中間傳開,無論如何,朝廷都得把這稻種給江南調過來。
他有點想問謝煐,既然知道嶺南與福建有這麽一種耐旱高產的稻種,為何當初在朝堂上不直說。但轉念一想,若是謝煐當時便說,恐怕一時之間難以說服群臣。換稻種,畢竟不是小事,萬一什麽都種不出來,誰敢擔這個責任?
而經過此番祭祀,謝煐和白殊便是將這擔子直接扛下來了。
想到此處,曹中丞有些動容。他抬眼凝視著謝煐,誠心誠意地問:“太子如今是何打算?”
謝煐拿過一份褶本:“自是上奏朝廷,盡快調撥糧種。福建路臨海,運送便捷,孤已寫下奏章,申請先從福建調一萬斛稻種。若是在兩浙試種成功,還可往淮南、江南推廣。”
曹中丞放下茶盞,接到手中快速看過,便放在案上,伸手問謝煐要筆:“臣與太子一同俱名上奏。”
片刻之後,謝煐送走曹中丞,又點出一名東宮衛,連夜啟程送奏章回京。
做完這事,他才起身走向官衙後方的暫住之處。
謝煐轉進用飯的花廳,屋內已經坐滿了人。
翁夫人見到他進來,趕忙招呼他入座,又催著人上菜。
謝煐走到白殊身旁坐下,見白殊正在給一貓一鹿喂食。
白殊抬頭對他一笑:“奏章送走了?”
謝煐略點頭:“剛送走。”
薛元承在旁邊接話:“臣的信下晌就送走了。等朝廷的旨意一到福建,那邊的稻種就能啟程。走海路很快,也就幾天功夫。”
他鄰案的賀蘭季南輕歎:“去年時還想著在殿下的莊子上先試種,沒成想,今年就迫不得已要冒險。”
謝煐倒是比較淡定,隻道:“先生既然去歲專程來過江南比對,想來不會有太大問題。”
事實上,他和白殊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小黑從那書庫中搜索出一些資料,書庫所在的他方世界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兩人已整理出相應的種植要點,目前正讓城中書商加緊印刷。而且,趁著這次機會,還可以一並推廣一波曲轅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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