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煐卻是面不改色地應下,隻道:“敢問陛下,臣何時可起程?”
嘉禧帝露出笑意:“自是越快越好。朕看,今日的朝議與政事堂議事,太子都不用再參與了,現下就回去準備吧,明日便與派去兩浙的官員一同動身。對了,平叛的事交給禁軍和水師,太子這次也用不著帶太多東宮衛,朕看……帶五百人足矣。”
謝煐沒有多言,躬身一禮,便在滿朝文武的目送下從容離去。
早朝繼續,只是官員們一邊議著事,一邊都還在心中翻來覆去地琢磨——太子這一遭,若求不來天降甘露,怕是凶多吉少啊!
下朝之後,尚書右仆射終究還是沒忍住,快步走到禦史大夫身旁,低聲抱怨:“聖上實在太胡來!求雨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要真因求不來雨而廢儲,青史記這一筆,豈不是讓後世笑話我們滿朝荒唐!”
禦史大夫面色也不太好,但還沉得住氣,隻小聲回道:“方才太子應對沉著,或許早有腹案。”
右仆射歎氣:“前幾日不是連江南西路都報到政事堂,今春雨水太少,恐會欠收。如此大面積的春旱,不是靠著人力挑水能緩解,便是要興修水利設施引水灌溉,此時也來不及了。四月不下種,九月如何能有收成。我原以為太子要托言上天來調糧,可聖上已經將這條路堵死。”
兩人幾句話的功夫,前方已能看到政事堂,禦史大夫輕輕撞一下右仆射,以目光示意不可妄議天子。
末了,他輕聲道:“如今我等只能相信太子與楚溪侯。他們去年能在青州消彌大疫,希望此次也能給江南百姓帶去福祉。”
右仆射憂心忡忡,卻也只能在心中祈願一切真如國師卜算的那般。
*
謝煐回到上景宮,見白殊正在指揮著人收拾東西,院內擺得滿滿當當。
察覺謝煐回來,白殊笑著問:“殿下怎麽這時候就回來了?”
謝煐走到他身旁,大致說了下嘉禧帝讓他們去江南祈雨的決定。
白殊眨下眼:“看,我的預感又準了,我們果然還是要去一趟江南。”
謝煐神色溫和地點下頭,目光又掃過院中大多數製式統一的箱子,發現那都是從庫房裡搬出的銀錢。
“你怎麽搬這麽多錢出來,是要買什麽?”
白殊:“不是,我準備把我的錢都用來推廣棉花種植。原本還想將這事托付給賀蘭先生,現下我們要過去,正好親自辦了。”
謝煐一愣:“全拿出來?”
白殊不在意地道:“反正我自己也花用不了多少,錢放著也是放著。何況,不是還有殿下養著我嘛。”
謝煐聽得心中一軟,想伸手去牽他的手,卻發現他兩隻手在抱著黑貓,最後乾脆攬上他的腰。
白殊被一條手臂帶得挨近到謝煐溫暖的身軀邊,他目光掃過院中低頭忙碌的眾人,就轉頭飛快地在謝煐側臉上親一口,小聲道:“殿下長了一歲,倒是越來越黏人了。”
謝煐不語,隻把手臂又收緊些。
白殊卻不慣著他,伸手在他手背輕拍一下:“你剛才說明天就出發?那我得趕緊去趟醫館,讓楊公把個脈,將往下的藥配了。還得往表兄那裡走一趟,跟他借幾個帳房來用用。殿下也趕緊收拾你的東西,還要和子山他們說一聲吧?”
“已經派人去說過。”謝煐有些不舍地收回手,給白殊理一下鬢邊的發,“不耽誤你,去忙吧。”
白殊看他神色,眸子一轉,湊過去低聲道:“這一去怕是又得停留兩三個月,你讓馮總管多裝幾罐油膏……將方子一塊帶上吧,不夠用了能現配。”
謝煐目光微微閃爍。
這時,兩人突然聽到小黑說:【配方我已經錄入,隨時可以調看。】
白殊:“……”
謝煐垂眸,伸手摸摸小黑的頭。
白殊失笑,抓起小黑的爪子捏一下,轉身忙去了。
*
安陽府尹謝元簡下朝回衙,先找來書吏,吩咐寫出多份告示,讓衙役在四坊裡張貼,昭告百姓太子與楚溪侯下江南祈雨一事。
這是嘉禧帝特意交待的。此事不僅會在京中廣而告之,還會刊登於邸報之上,發往各州縣。
待書吏們退出去忙,謝元簡才讓長隨的服侍著換下朝服,端起茶盞啜上一口。
左少尹搖頭輕歎:“聖上這一招可真狠……即便太子這次求來了雨,可日後但凡哪裡有災,聖上必會再派太子前去祭祀,就總有能處置太子的時候。”
右少尹看向謝元簡,欲言又止地叫一聲“府君”,猶豫片刻,終是開口道:“如今聖上年歲漸長……經此江南叛亂,寧西王想來已無什希望。可平川王昏庸無能,被遣走的肅王同樣難當大任,往下的諸皇子也多驕縱蠻橫……”
謝元簡卻是一抬手,阻住他的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沒什麽好說。我等……聽命行事,不偏不倚即可。”
他看著親自挑選出的兩位心腹副手,再次重複:“不偏不倚即可。”
兩位少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左少尹起身:“那下官去盯著書吏們寫告示,免得他們沒領會府君的意思,用詞不當。”
謝元簡點頭:“有勞。”
隨後,他又轉向右少尹:“你昨日是不是摔斷了一塊玉佩?”
右少尹一愣——什麽玉佩,他沒摔玉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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