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臉陰鷙的年輕人站在他們前方,約莫二十四五歲,眉間的皺紋卻深得如同刀刻,全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陰鬱之氣。
他垂眼睨著地上兩人,聲音冰冷:“本來還想多留你們兩年,結果你們自尋死路。既然你們想逼死我們吃獨食,那就乾脆砸了碗,大家都別吃了!”
范家兄弟先前已被鞭打過一輪,此時遍體鱗傷,若不是肩膀被身後的兵士扣住,怕是跪都跪不穩。不過,當他們口中的布被抽走後,說的話倒還算硬氣。
范四啐了一口,嘶聲道:“要殺便殺,使這種辱人手段算什麽好漢!”
范大也嗤笑道:“沒想到黃絲商號和後土教竟是一家,棋差一著老夫認了。但讓老夫給你一個嘴上沒毛的小子磕頭,你就不怕折壽嗎?”
年輕暴出一聲怪笑:“不過是讓你們死前給我家先人賠罪罷了,何來辱人?”
說到這時,年輕人猛地厲聲一喝:“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你們是在給誰磕頭!”
范家兄弟這才留意到,年輕人其實站在艙中側邊,身旁的案台上擺著一排牌位。昏暗的油燈光亮下,兩人睜著發花的眼睛看了半晌,方才認出上頭一溜的“封”字,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范四抖著嘴唇:“你……你竟是封家後人?”
年輕人:“我封家一百多條無辜性命在此,今日就是用你們范家的血來祭奠他們的時候!”
范大用力閉上眼睛。他知道,今日他兄弟二人是必沒有活路了。
年輕人卻沒這麽簡單就放過他們,續道:“不過有一點你們猜錯了,我如今不姓封,而姓項。我不僅是封家後人,更是項家後人!”
他的聲音中漸漸帶上顛狂之意,森森冷冷:“所以,別以為隻你們兩條命就夠賠了。待我恢復身份之時,就是你們范家全族被屠之日!”
范大睜眼看他,面上冷笑:“前朝余孽,就憑你手上這點兵,便想改天換日?”
年輕人不和他廢話:“你隻管在地下看著好了。”
說完,他舉起手,再猛地揮下。
站在范家兄弟身後的叛軍兵士立刻抽出腰刀,利落斬下。
年輕人側身退到一旁,看著那兄弟兩人的血濺上自家眾多牌位,眼中卻沒有太大情緒起伏,隻冷聲吩咐:“屍首扔進江中喂魚。”
兵士將兩具屍體連同砍下的頭顱一起拖出艙去。
年輕人拿起案台上三支香點燃,隨意地往香爐裡一插,也轉身走出艙。
好幾個中年人面色複雜地候在艙外。
年輕人抬眼掃過他們:“大仇報了一半,你們也進去上柱香吧。”
這幾人輕歎口氣,正要進去,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一個兵士喘著氣跑來,急聲稟道:“主公,江面上有支船隊在靠近!”
眾人頓時一驚:“難道淮南東路的水師那邊沒打點好?!”
兵士:“不是,是從東邊來的,速度很快!”
眾人此時也顧不上祭拜,都往甲板上跑。
到得甲板一看,果然見東邊遠處亮著成片的火光。
“東邊……難道是薛元承的水師?可這裡不是兩浙的江段啊!”
“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傳令快劃,靠到北岸就沒事了!那邊的水師會給我們打掩護,薛元承的兵也不能隨意踏入淮南東路!”
眾人七嘴八舌地叫嚷,兵士不斷奔跑。
很快,船的速度明顯快了一截。
眾人死死盯著東邊那一片火光,好一會兒之後,眼見著該是無法在他們靠岸前追上來,才終於松口氣。
可這口氣剛松到一半,突然有好幾聲沉悶的轟鳴聲傳進他們耳中。
“什、什麽聲音?!”
很快有兵士發現:“有兩艘船在下沉!”
眾人大驚,連忙四下尋找。
就在這時,他們腳下也響起一聲轟響,緊接著又是幾聲連續響起,船也跟著猛烈晃動,隨後緩緩下沉。
下方艙內隱約有兵士在喊:“船被炸了,進水了!”
眾人一邊忙著扶東西穩住身形,一邊驚愕:“這是在水裡,根本用不了火藥,怎麽會被炸?!”
可,不管他們如何不願相信,船都在緩緩向水中沉去。
項麟和一眾屬下並沒有死在江中。
在他們的船徹底沉沒前,薛元承艦隊的快速戈船就衝到了近前。
一邊是訓練有素、戰鬥經驗豐富的水師,一邊是船在不斷下沉、軍心大亂的叛黨,即使不是泉州水軍最熟悉的海戰,這場江中夜戰也沒有一點懸念,伏龍教的核心人物全在此戰中被俘。
一群人被同關在一個艙裡,卻無人審問他們,隻每日給些水米,保證他們不至渴死餓死。
眾人就這樣在暗無天日的艙中渾渾噩噩過了幾天,終於等來了一個人。
來人容姿昳麗,一身白袍,頭髮未束,懷中抱一隻黑貓。
眾人雖未親眼見過,對他的畫像卻也很是熟悉。
有人眼中燃起一點光,但很快想到什麽,光又滅了。
不過白殊什麽都沒說,隻進來看了一眼又出去。
眾人卻平靜不下來。
“他來幹什麽?救我們還是殺我們?”
“白泊想要他的命呢,他哪可能來救我們!”
“但我們被抓,牽扯白泊,他也跑不掉。他是不是要先殺我們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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