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頭剛有過一次“神跡”,便是謝煐這次求雨無果,想以“上天不滿儲君”為借口發作,也實在站不住腳。嘉禧帝前後想了幾天,最終還是作罷。
只是,眼看著軍屯的糧食減產已成定局,明年要調運的糧食數量一下增加不少,朝廷對江南糧倉更為緊張。幸好,江南不斷有好消息傳來。
不僅兩浙,下種較晚的另外兩路,以及補種的江南西路,稻子長勢都讓人驚喜。並且,在結籽灌漿之時,就已能看出這良種的產量竟是比往年高出不少。
到得八月底,被委以重任的曹中丞帶著江南大豐收的好消息回朝,總算讓朝廷安了心。江南不僅沒鬧出饑荒,還有余力多往北邊調糧!
不過,對於嘉禧帝而言,只要糧稅納足,下頭不造反,他自不會多關心其他,隻讓政事堂給江南一眾代理官員記功嘉獎,卻是提都沒提起謝煐。
倒是曹中丞暗中給謝煐送來一封信,主要說了下兩浙的木棉同樣有了好收成,以及兩浙百姓給他和白殊立了塊功德碑,就在臨余城外的祭壇邊,和謝煐所立的那塊記錄做祭幡百姓之名的碑臨著。
隨信送來的還有功德碑文,用華麗的詞藻講述了當日謝煐和白殊祭祀的情形。
白殊看得半懂不懂,謝煐一句一句給他解釋,聽得他神色漸漸古怪。
“這是寫的神話故事吧……怎麽還有白鹿踏祥雲而來,送上帶著光芒的稻穗和棉花,最後連我們兩個都閃閃發光?”
對,不僅是稻子,因為白殊自掏腰包推廣的木棉也豐收了,兩浙百姓們就把棉花也加了進去。
謝煐道:“百姓一向喜歡這類故事。估計要不了多久,各地茶肆裡的說書先生都會說上這一段。那是百姓自發立的,也不好阻止。”
其實謝煐讓人立的碑上也記錄有此次換稻種的始末,只是祭祀的異象都是他們自己搞出來,白殊不太想記錄上去,碑上的用詞就淡化了那件事。
沒想到,老百姓又給他們弄了塊碑,還寫得神乎其神。難怪曹中丞不敢在朝會上提這事,若讓嘉禧帝知道,必然會不高興。
白殊也沒多糾結。他身上先前就背著神仙贈醫書的傳說,再加一個也債多不愁。這種一聽就假的故事,便是傳到後世,也只是博聽者一笑而已。
卻不承想,曹中丞還沒把信息說全。
又過幾日,劉家有人從江南回京,匯報木棉的相關事宜。劉繼思便尋來上景宮,詳細轉告給白殊。
沒出白殊所料,今年大部分百姓都選擇了按契約交來棉花,劉家的作坊已經開始運轉,往民間推廣織機改良的事也在慢慢進行。
說完這個,劉繼思拿出一幅圖。
“那塊功德碑你知道了嗎?這是碑上刻的圖。此圖現下在兩浙賣得極好,聽聞不少人家都買回去供著,祈求明年還有豐收。”
白殊聽得都稀奇,接過一看,正是碑文故事上描述的畫面——腳踩祥雲的白鹿叼著稻谷和棉花,一個穿紅衣的人正伸手去接,另一個穿黑衣的人則手持三柱清香。
晚間,白殊將畫拿給謝煐看,哭笑不得地道:“這個不會被記到史書上去吧。”
謝煐輕撫著畫上的紅衣人,目光溫和:“地方志上必會有記載。”
小黑也跳上來看,還直言不諱地說:【這要傳到後世,肯定會被拍成各種魔改影視劇。】
白殊已經放棄掙扎:【當下都能被百姓改成神話,以後嘛……反正我也看不見了。】
謝煐卻是聽得目光閃爍一下,不過白殊並未察覺。
朝廷上下都沉浸在江南豐收的喜悅當中,能察覺到北邊就要遭遇危難的人並不多。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攬月關。
今日陰天,厚厚的雲壓在頭上,不見丁點的日光。
一支沒有豎旗的軍隊,正頂著刮臉的冷風,向那座雄關走去。
無論是長相、穿著,這支隊伍都明顯不是大煜人。
越往關隘靠近,道路便越窄,兩旁高山的壓迫感也越強。
主帥模樣的人板著臉,隻沉著地馭馬而行。
他身後緊跟著好幾騎,其中就有人忍不住抬頭向山上張望,還嘀咕道:“大煜那小王不肯出關來迎,但願不是陷阱……”
另一人撇嘴:“探子都探了五六回了,還被帶進關裡看過。”
不多時,隊伍來到橫於兩山之間的雄關前方三十丈處,那邊守關的大煜兵士的確沒有絲毫動靜。
主帥抬手:“揮旗,讓他們開門。”
就有人套了一面綠邊黃底旗,豎起來揮舞。
沒過一會兒,城樓上也豎起幾面旗揮舞。
大煜的旗不太講究色彩,各軍之間要靠圖案或帥旗的字來區分。
主帥抬頭看看,剛想下令繼續前進,身後卻有人發出驚呼。
“不對!那帥旗上寫的不是‘范’,是‘薛’字!”
主帥猛然回頭:“你沒看錯?”
那個認得大煜字的屬下已經傻眼了:“不會錯……可是薛家軍怎麽會在這?”
屬下聲音不小,聽到他話音的部分士兵頓時嘩然。北邊草原上,誰會不知薛家軍威名?
主帥心一沉——中計了!
他當即要下令回轉,但為時已晚。
就在這時,兩邊山頭上草木晃動,沉悶的號角聲和鼓聲在山谷間回響。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