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長孫玄接到皇帝駕崩的消息,面對神色不一的各類打量目光,長孫玄一字未發,只是指著駐軍地中央的一棵胡楊,道:“回京時,把它一道帶走吧。”
眾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將這棵胡楊挖走了。
那時南宮未就曾嘲笑過他的行徑,說他不帶兩個部落女子回京,卻要挖一棵樹帶回去。
只有長孫玄知道,他只是用這種方式在緬懷一個故人。
然而可笑的是,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故人長什麽樣子,他只知道那個人很是溫柔,就像天邊的晨光,煦意融融……
長孫玄從回憶中抽身,眸中乍泄的溫柔斂得一乾二淨,他轉身看向影衛,“丁澤怎麽說,他肯交代了嗎?”
影衛搖頭道:“他還沒承認,而且,他說自己根本不認識楊林。”
若是有三朝元老在場,聽到“楊林”這個名字,恐怕都會受到一陣驚嚇。
楊林,曾經是長孫玄和長孫德的父皇長孫淑身邊最得寵的大太監。
自長孫淑薨後,他便不知所蹤。
五年前,長孫玄回京,隻來得及瞻仰一眼先皇的遺體,就被他同父異母剛登基的皇兄長孫德打回關外。
這一去,就是五年。
此番回京,短命的長孫德薨了,在位的人變作了長孫玄的皇侄子長孫霖。
長孫玄嗤笑一聲,漫不經心道:“告訴他,本王不急,跟他耗著,哪天他肯說出楊林的下落,本王就將他的寶貝兒子還給他。”
丁家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間孽緣太多,香火雖旺盛,然而男丁稀少,丁澤膝下僅有二子,丁知禮便是丁家二公子,自幼受寵,小時囂張跋扈,大了就殺人放火,可謂是無惡不作。
“還有……”
影衛的頭埋得更低,幾乎只能望見他烏黑的發頂。
長孫玄輕哼了一聲,“還有什麽?”
“丁知禮在地牢裡鬧自殺,說他要女人。”
連小命都朝不保夕了,他滿腦子卻盡是女人,好色至此,也是世間少有。
長孫玄厭惡地皺眉,語氣更是嫌惡,“他的命根子都被拿走了,還有工具縱欲?你跟他說,要是他再囉嗦,就找幾個男女不忌的大漢,好生伺候伺候他。”
影衛在腦海裡想了一下小白臉丁知禮被人騎的畫面,不禁一陣惡寒。
論惡心人,他果真是比不得他家王爺。
長孫玄:“大理寺那邊有什麽動靜?”
“我們一大早就將其他犯人都送回去了,只不過,昨晚大理寺的幾個獄卒看見我們的人和‘那群人’打起來了。”
“讓他們查,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幫幫他們。”長孫玄冷峻的眉峰一揚,閃著眸光摸了摸下頜,道:“本王去大理寺一趟。”
長孫玄卻沒去成大理寺,而是在京城最繁華的路段遇見了方正清。
他唇角掛著溫煦的笑,從京城最大的藥店轉身出來。
陽光明媚,灑下的光鍍金一般落到方正清身上,光下之人仿佛在熠熠生輝,而他的手上,正拎著一包藥。
長孫玄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方正清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長孫玄的審視,他被一個賣花的姑娘攔了去路。
那姑娘以賣花謀生,早在市場上練出了膽大的性子,她見方正清生得好,又獨身一人,便試圖將她的花盡數兜售。
“本……我買了。”長孫玄低沉的聲音從賣花姑娘的頭頂落下。
人群穿梭不休,方正清瞳孔微縮,拎著藥的手緊了緊,似被長孫玄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但他向來懂得控制情緒,爾後恰到好處地對長孫玄露出一笑。
賣花姑娘的視線在二人間轉了幾個來回,京城的貴公子哥她也見過不少,但長成他倆這樣的,也確實不多見。
怎麽看怎麽養眼。
長孫玄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來,置於她面前。
姑娘眼前一亮,喜滋滋地將銀子揣到兜裡,乾脆把整個花籃都給了長孫玄,隨即蹦跳著走了。
長孫玄今日著了一身玄色外袍,身姿挺拔,散發出的氣息也是生人勿進的,此生他手中挽著花籃,籃中堆疊著顏色各異開得燦爛的花,莫名和諧。
方正清額角跳了挑,氣氛詭異得有些沉默。
“你今日怎麽不在府中批奏折了?”
方正清愣了一下,坦誠道:“我方才去了趟大理寺,順道路過藥坊,去拿了點平日間用的安神藥。”
他並沒有說大理寺發生了什麽,長孫玄也無意挑明。
“你昨晚睡得不好?”
其實說來也怪,方正清失眠多夢的頑疾已持續多年,卻單就和長孫玄相處的兩晚睡得極香,安心得很。
方正清心虛地抿了抿唇,道:“嗯,睡得不好。”
說完慌後,他的耳尖就紅了,隨即意識到,要是昨晚睡得不好,他怎會連長孫玄是何時離開都不知曉?
這樣的謊話,實在是不高明。
長孫玄淺笑了一聲,喉嚨裡的笑意顯得輕飄飄的,不太真實。
下一瞬,長孫玄將花籃塞到方正清懷中,方正清來不及反應,便抱了個花香滿懷。
方正清的視線似乎被花模糊了,花後,長孫玄神色不明,調戲了句,“鮮花配美人。”
聞言,方正清垂眸去數花的種類,心道:“是野花配野男人……”
他和長孫玄這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相處著,可不就是彼此的“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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