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心善變,長孫玄在關外多呆一天,京中支持他的人便少一個,以至於到了後來,他竟是落得個煞星的稱呼。
君不見,人心懸反覆,天道暫虛盈。
方正清沉默不語,他雖出生於官宦世家,可惜年少失怙,一心隻讀聖賢書,根本沒注意到外間風雲變化。
似乎陷入了一個舊夢,慕容賢半晌才反應過來,懊惱道:“丞相大人莫要怪罪,老臣年紀大了,年紀大了……”
“什麽狗屁天一樓,大言不慚,竟敢妄論王族?!”
突如其來的囂張聲音刺耳得很,眾人不禁看向出言不遜之人。
方正清僅看了一眼,便直皺眉頭,慕容賢低聲道:“這不是肅親王嗎?”
肅親王長孫衍衣著華貴,面色陰沉,他身邊站了幾個凶神惡煞的侍衛,方才出聲的,便是幾個侍衛中離他最近的那個。
那說書人倒也是儒雅,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是含笑拱手道:“天一樓向來直言不諱,若是哪處得罪了貴人,還請莫……”
說時遲那是快,一把劍瞬時凌空而來,牢牢定在說書人的腳下。
他似嚇到了,臉色煞白往後退了一步,他指著他們吼道:“休要欺人太甚!”
長孫衍衝扔出劍的侍衛露了個獎勵的笑,轉身向眾人道:“一群刁民,見了本王還不下跪?”
“這……”慕容賢在樓上雅座看得眼皮直跳,“素聞肅親王在封地裡向來是為所欲為,沒曾想到了京城這作風也不斂斂。”
其實他氣焰如此囂張,不僅是倚仗了皇族身份,更是因為他是三個王爺中,唯一一個與先太上皇一母同胞的王爺。
他天性暴虐,成不了大事,因此當年僅被外封為王,這些年來,他連皇城都沒入過。
若讓這樣的人登了基,恐怕會民不聊生。
只是百姓終究是低人一等,隻得跪在地上高呼王爺千歲。
方正清手指撚了一塊甜點,塞到嘴裡細細嚼著,慢條斯理地起身下樓,道:“走吧,下去會會這個肅親王。”
慕容賢卻喚住了他,擔憂道:“大人,長孫衍他再怎麽混蛋也是王爺,你近來在朝堂上與他本就不和,若是貿然出頭,會不會有人說你越俎代庖,凌駕於皇子之上?”
方正清低頭冷笑了一聲,“京中傳我是‘攝政王’的人還少?”
“這……”
慕容賢確實不能否認,如今朝中政事皆要過方正清的手,若不是他向來煢煢孑立,不落人口實,恐怕早就被有心之臣拽下高位。
可惜朝臣懂的事,百姓卻未必懂。
他們這邊才聊了幾句,堂中卻傳來一陣砸東西的巨大聲音。
“都給本王砸了!”
一眾百姓戰戰兢兢不敢言語,天一樓的保鏢忌憚其身份,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侍衛將劍架在說書人脖子上,肅親王則負手立在一旁。
他眼窩凹陷,一看就是常年縱欲,望著說書人顫抖的模樣,他笑容陰森,聲音怪異道:“當真要論起來,那淮南王都得叫本王一聲皇叔,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他絲毫不壓抑自己的聲量,許多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繼承皇位也得講個尊卑有序吧?”
走到樓梯口的方正清眉心一跳,正想出言,有人自身後抓住他手腕,若有似無的檀香貼到他耳廓邊,熱意撩人,“讓本王來。”
方正清回頭剛對上長孫玄那雙神清目明的眸子,大堂中便傳來一人的痛苦叫聲。
眾人定睛一看,方才的侍衛倒在了地上,肩頭插了一把精致的匕首,血涓涓流出,傷口駭人。
“是誰?是誰在暗算?”
始作俑者長孫玄從容不迫地環住方正清的腰,將他抱到高一層的階梯上,下了一個台階,用身軀擋住了方正清的身體。
他輕聲嗤笑道:“肅親王年紀一把了,沒曾想還能做出這等當眾霸凌之事來,恐怕是老糊塗了吧?”
肅親王見是他,神色先是沉下來,許久才勾唇冷笑道:“原來是皇侄子呀!”
長孫玄但笑不答。
肅親王面色閃過尷尬,有些氣急敗壞,就差點指著長孫玄罵他不孝了,“本王雖多年不入京,與你不親近,可本王再怎麽說也是你長輩。天一樓這說書人挑釁本王身為皇室的尊嚴,教訓一個口出狂言的資格……本王還是有的吧?”
“哦?”長孫玄笑意不達眼底,幽深的眼光有種審視的意味,“從頭到尾,本王就只聽到肅親王一人在以勢逼人,若本王晚來一步,你難道還要將這無辜的書生殺了不成?”
長孫玄出口便顛倒是非,隻字不提說書人談論的內容。
“你……你血口噴人!”倒在地上的侍從還有力氣出聲,他憤憤道:“分明是這書生妄論我家王爺!在場所有的人都聽見了!”
“噗……”
方正清從未見過如此蠢鈍之人,他進門時明擺著就是仗勢欺人,如今卻要讓被他迫害之人來作證,分明是再打自己的臉。
這聲嘲笑被長孫玄聽了去,他唇角也不禁勾起,心情愉悅了幾分。
那方,肅親王對自己的處境尤不自知,還敢嚷嚷著附和道:“沒錯,這天一樓分明是妄論朝政,本王這是替天行道!”
長孫玄忽然明白了,為何先太上皇輕松就登上了皇位……
這肅親王壓根,是個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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