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認出了林莘陸此時盯著的畫面上的東西。
那是陌銀,但又不僅僅是陌銀。
有隱秘的、極難被察覺的波動在暗藍色周圍聚集。
江星鴻心中歎了口氣。
也不怪別人沒有發現他們對暗液的隱秘交易。
因為……
江星鴻定定地看著那抹暗藍色,心想:
他疏忽了。普通人,本應是看不到暗液的啊。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林莘陸抱著小狗回身走出半弧形光屏圈子,回到了入口所在的位置。
江星鴻努力從林莘陸懷中伸出頭,最後瞥了一眼這個神奇的“監控室”。
他雖然對這個地方感到驚奇,但是回過神來,卻更多的是後怕。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個地方的空間技術太過高級。
而這些不像能存在於現實中的空間技術,讓他想起了一個地方,一個……
他們至今都不了解的文明。
林莘陸邁步走出入口,白光降臨,而江星鴻的思緒也倏忽間飄遠,回到多年前的某一刻。
“你說,裂隙不是自然形成的?”江星鴻一邊操作光屏,一邊問道,“這怎麽可能?”
他身後不遠,一個穿白大褂的高挑男人正在往一隻試管中傾倒銀色液體,開口答道:
“江星鴻,這本來就是一場入侵。巧合一旦多次發生,就是一種必然。”
鍾隋將試管放入箱子,直起身來:
“我不知道那邊到底是什麽樣,又為什麽能夠發展出這樣的空間技術。”
他眸光銳利:
“但是,那些裂隙的形成絕不是普通概率下的偶然。”
“它們應該是在特定位置,被一種特殊技術人為進行撕裂。”
“所以,直到褶皺大入侵前,這些裂隙都沒有大規模出現?”江星鴻問道,“可這也只是一種猜測。”
“這的確只是一種猜測。”
鍾隋將雙手插入兜內,走到江星鴻身邊,神色淡淡:
“只是這種猜測,是最能解釋前線如今這種情況的。”
江星鴻有些煩心:“崔斯蘭能解決的。”
他拍了拍光屏,歎氣道:
“只是一時的失利。他一向善於隨機應變,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鍾隋說:“你是害怕他失敗,所以用這種說辭麻痹自己嗎?”
江星鴻沒好氣地說:“崔斯特好歹是我們的朋友!你能不能盼他點好啊,鍾隋?”
鍾隋微微搖頭,不置可否:
“我只是陳述事實。”
他沉下臉:“如果崔斯特不能從侵入者的角度來思考,那麽前線潰敗就是遲早的事情。”
“那又有什麽辦法?”江星鴻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顯得更加雜亂,“即使這已經是第六次局部入侵,我們仍然對他們一無所知!”
“難道……”他笑了一聲,但眸光冷冷,“我們還得先找人變成侵入者,學習它們,然後再制定策略?”
江星鴻一手揮開光屏,向實驗室外走去:
“鍾隋,你要的數據我幫你處理好了,我還是回模擬室去練習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鍾隋說,“只是,現在看來,你和崔斯特的思維模式都不知變通。”
他直白地說:
“如果你們繼續這樣,通過一場場慘勝來摸清對方,那我們就只是在靠填命取得勝利而已。”
半隻腳已經踏出門口的青年停下腳步,猝然回頭:
“你以為我們想嗎!”
江星鴻眉目間浮起怒意:
“我們難道就想將戰爭一直延續下去嗎!你知道崔斯特和我,到現在都被別人說是戰爭狂人嗎?!”
江星鴻眼眸中怒火熊熊,但嘴角譏諷上揚,整張臉上表情矛盾,如同他煎熬的內心。
他不知道這股氣來自何處,或許是鍾隋的說辭,或許是戰爭的焦灼,或許是對自己的無能——
江星鴻晃了晃神,聽到一道聲音說:
“小白,你想下來走走嗎?”
他恍然抬頭,看到林莘陸低頭看來,霧藍色眸中暈出一抹淡淡的溫柔。
江星鴻忽然意識到。
他早就不是那個毛躁的青年將領,也不再停留在星艦之上,而曾經無比焦頭爛額的戰爭,也已經遠去相當久。
久到大家都已經開始淡忘。
又有誰去將那些舊日苦澀、血腥、痛苦、失去來銘記呢?
江星鴻慢慢地閉上眼睛。
他放任自己精神下沉,一直向著黑暗的心靈的角落沉下去,而身體倚靠上溫暖的懷抱與胸膛。
幾乎是突然的,他察覺到了自己精神上的,那股從未褪去,只是遮掩的疲憊。
江星鴻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逃避。
明明這一路有意無意又發現了這樣多的疑點,此時還置身於極有調查價值的神秘黑市。
但是他卻隻想沉淪下去。
在信賴之人的胳臂之間,在親近之人的氣息之中。
或許重生之後,他真的變得軟弱了,江星鴻這樣想。
但先容許他短暫地喘息一回吧。
他閉著眼,將身體窩進林莘陸的懷中,貼得很緊,直到最後一絲距離都消弭在皮毛與肌膚之間。
林莘陸沒能等到小狗的回答。
或者說,在小狗的身體中,對方無法給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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