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道聲音,江星鴻仿佛能看到那個高挑身影行走在荒原之上,平靜地分析與記錄著周圍的情景。
“在進入後,那道臨時鏈接口就消失了,看來除了主鏈接口,這些都是單向通道。”林莘陸說,“我打算繼續深入,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到這裡時間變化的規律。”
他停頓了一下,說:
“已經到了這裡,我不會放棄的。”
之後,就是一段長時間的低頻噪聲,直到林莘陸再次記錄:
“確認了我第一階段的時間。大概是聯盟歷2833到2834年,目擊入侵者三隻,其中戰士種兩隻,運輸種一隻,均已解決。”
他的聲音透出淡淡的疲憊:
“這裡似乎會對人類擁有侵蝕效果。我的手臂出現了黑色的斑紋,同時感受到一種奇異的波動感。”
“不過,走了這麽遠後,我發現我的推測可能是對的。”林莘陸說,“越深入中間地,對身體的侵蝕越重,但是……”
他說:“某種程度上,我對這裡的了解,也增加了。”
“這可能是因為另一方宇宙的特性。”他緩慢說道,“就好像注視的原理:當你被看到時,你也看到了對方。”
日志再次陷入了沉寂。
江星鴻靜靜地聽下去。
他聽到林莘陸輕聲訴說一路見聞,聽到他帶著黯然的自白,也聽到……
“我的時間推測果然是對的。”林莘陸說,他的思維仿佛變得遲鈍,咬字模糊起來,“我竟然遇到了年輕時的哥哥。我試圖和他說話,但是不知道是哥哥的聽覺受損,還是我的問題,哥哥沒有進行回答。”
“在進行探索時,我曾經記錄過幾道間歇性出現的鏈接口。”他說,“我表達出領路的意思,哥哥跟上了我。”
林莘陸輕輕笑了一聲,帶著些許嘲意:
“沒想到,這段路程,是我最近最快樂的時間。”
“但我不能留下他,也不能告訴他之後的事情。”林莘陸說,“在我的時間線,哥哥……還在等著我。”
“所以,我拒絕了與他一起離開的提議。”他平靜說道,“而後,我繼續走了下去。”
“到現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莘陸喘了口氣,“在我的身體被侵蝕後,我似乎不再需要普通人類吃飯喝水那樣的生理需求。”
“我的記憶也出現了缺損。後面,我甚至可能會忘記記錄日志這件事。”
“但是……”林莘陸忽然輕輕地笑了。
“我唯一的那個目的,卻一直如此清晰。”
“我知道,就算我忘記了其他的所有,我也會記得。”
“我要去找到,宇宙深處的……一顆星星。”
日志到這裡戛然而止。
一種極為複雜,讓江星鴻無法分辨的心緒佔據整個胸腔:
難過?後悔?心疼?還是後怕?
要抱著怎樣的一腔孤勇,與決絕,才能讓那個將將二十歲的青年,隻身一人,闖入陌生的異界。
為了一星半點的可能。
哪怕最後只收殮回一抔黃土。
江星鴻短暫地向後靠去,抬手掩住了臉。
他此前的逃避與惘然,在此刻被三年前的幾句話語,悉數撕裂粉碎。
聽到小鹿的那句告白時,他其實並不是反感,更像是無措。
此前安然處之的位置忽然被抽離,面對陌生的、不了解的情感與關系,江星鴻不敢去深想。
捫心自問,他自己……對小鹿真的只是作為長輩、作為朋友的單純感情嗎?
江星鴻想不明白。
人生數載,他此前目光只看得到戰事緊急與危機局勢,而愛情對他是一片空白。
或許,他就是這樣忽略了身後那道熱切的目光。
一種新穎的、此前從未出現的炙熱情愫從心底湧起,順著四肢五骸擴散而去,直到他指尖顫抖,心臟悸動。
此前,本是因為此行凶險,他才想去見林莘陸一面。
但是此時此刻,又知道了這些東西後,江星鴻覺得自己必須去見林莘陸一面。
獨自一人的空想與混亂,比不過見到那個人刹那的反應真實。
江星鴻抬頭,看向遠方,一艘熟悉的星艦出現在視野之內,周圍環繞著行動有序的機甲戰鬥群。
以穹星艦為中心,有穿梭艦與機甲小隊按戰術安排分布開來,更遠處,便是遮天蔽日襲來的入侵者。
在褶皺星域,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索福爾拉星已經算是外圍,但就在江星鴻目之所及的地方,他已經看到了不下十條時空裂縫,也就是小型的臨時鏈接口。
他的心揪了起來,彌漫上一片不可說的沉重。
進入穹星艦范圍前,江星鴻腦海中莫名響起一道聲音:
當初……
在軍部化形後,他為什麽那麽急切地,想要見小鹿一面呢?
某種此前被他按下的、模糊的、難以言喻、複雜的情愫,再次湧起。
仿佛某種靈感飛掠而過,江星鴻陡然想起,趙思時來找他時,陪伴在側的那道身影。
他本該注意到對方專注的熟悉的眼神,卻因為長期戰鬥而無比疲憊,以至於下意識地忽視了種種細節。
盧藺……
就是林莘陸。
這個猜測一起,各種匪夷所思的想法蜂擁而至: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