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紹看了他一眼,淺灰色的眼睛像無機質的玻璃珠,貫穿右臉的傷疤讓他沒什麽表情的臉看起來很凶狠。他問:“最多還有多久?”
戚故別開了視線,看向手裡的診斷書:“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一個半月。”
“31周,出生後住在保溫箱裡也能活,”戚紹笑了笑,在說這句話時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詭異的仁慈,“你29周出生,也活得好好的,但我有時候也很自責,如果你足月出生,是不是就不會得那種病,那你一定會成為我們家裡最有出息的Alpha,最讓我驕傲的兒子咳咳咳咳咳……”
他說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是經年累月不停抽煙的後果。戚故安靜地等著,直到戚紹平緩下來才出聲:“醫生的意見是建議子宮切除,但這樣的情況很難確保胎兒的健康,她的肚子完全被子宮塞滿了,我們無法探查胎兒的狀況。”
“咳……”戚紹陰沉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們會這麽說,子宮切除,子宮切除,你媽生你的時候大出血,醫生也建議子宮切除,但我堅決不同意,我知道你們有手術指標,這種大手術比接生更賺錢,怎麽樣,結果她不還是能好好地再生兩個?”
戚故感覺有血湧上來,舌尖很苦。
心裡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恨,他想要親自按著戚紹去看一看母親那完全畸形的腹部和那張於死人無異的臉,質問他這個樣子怎麽可能叫做“好好地”?
但他忍住了。
爭吵只會加深矛盾,戚紹是這樣的人,任何強硬的手段都不可能說服他,反而會讓他更加固執。他曾是眾聯一信公司軍的一名特種兵,作為間諜參加過W星聯侵略宓訶星的戰爭,身份暴露後哪怕被以凌遲的方法折磨都不肯低頭的人,激怒他只是自找麻煩。
戰爭的成功讓戚紹有了無所畏懼的信念,他堅信只要自己能堅持下來,這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實現的。
戚故強撐著說:“現在實施子宮切除,如果胎兒一切正常,放進保溫箱裡也會很健康的,如果有問題,那更要提前剖出來。”
血氣上湧讓他有些輕微的耳鳴,聽起聲音來像有隻蟬在鼓膜邊做了窩。
“哈,”戚紹搖了搖頭,“你那個未曾謀面的哥哥未出生時醫生也是這麽說,但他剖出來,在保溫箱裡活了兩天,死了,醫生又改了說法,哈,孩子還是要在媽媽肚子裡才會健康。”
Omega就是這樣的被動,如果Alpha不肯在手術告知書上簽字,那麽即使Omega本人同意,醫院也無權實施手術。
戚紹的眼睛裡閃過一道精明的光:“你以為我為什麽同意轉院,清仁到底是個小地方,那的醫生不敢接生,催著我們出院,但我可不傻,出院了不就是等死嗎,死在家裡,醫院可就沒責任了。”
戚故沒說話,而戚紹卻沾沾自喜起來,伸手攬住了他的肩膀:“兒子,你爸厲害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讓你媽轉院過來無非是為了用她搞你的那些研究,如果她死了,我會同意遺體捐獻的,但要是她沒死,你也沒法做研究了不是,我要兒子,你要遺體,咱們倆一舉兩得,這是雙贏啊!”
戚故眉頭微蹙著,他看著父親被煙熏黃的牙齒在紫紅色的嘴唇下蠢蠢欲動,看見他眼神裡的貪婪與算計,胃像是無端被一隻手狠狠擰了一把,翻騰著惡心。
他用最後一絲理智擠出一句話來:“只要媽媽活著,你們還有機會,我會提議在手術時嘗試保存她的卵泡,你們可以購買人造子宮進行體外孕育,人造子宮配有基因技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個Alpha兒子嗎?”
最後一句話甚至在顫抖。
戚紹卻笑了:“人造子宮一億兩千萬,僅僅能購買一次使用權,如果試管失敗就算結束了,我一輩子都還不上這麽多的錢,你以為我傻嗎?”
不,你不傻。
戚故默默在心裡回答道。
你知道人造子宮很貴,你也知道由母親來孕育一個孩子的成本有多麽的低廉,只需要你出一顆肮髒的精子,你就完成你全部的貢獻了。
他聽見自己用冰冷的聲音說:“戚紹,你這個殺人犯,你根本不配有Alpha兒子。”
大腦似乎忽然受到了劇烈的震蕩,眼前一片模糊起來,不受控制的疼痛在身上蔓延,戚故不受控制地吼道:“她是個人啊,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他看見趕來的仿生人警衛架住了戚紹,感覺到有人從身後架起了自己,大腦受到的衝擊有所緩解,熱流從自己的鼻子裡淌出來,毛衣胸口變得濕噠噠的,嘴巴裡充斥著惡心的血腥味。
好像是臉上挨了一拳,他後知後覺地想道。
戚紹被架著,嘴還沒停下:“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指示醫生殺了你弟弟嗎,你才是個殺人犯,我沒有去檢舉你,是我還念在我們兩個父子一場的份上,你這個廢物,連Alpha都不是,你這種東西怎麽會是我的兒子,如果不是因為你,小芸她也不會冒這個風險懷孕……”
戚故渾渾噩噩地聽著這些對自己的指控,卻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風險。
母親她雖然年紀稍大一些,但以目前的技術,懷孕並不危險。
那冒這個風險,指的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紅色是血液的顏色,我就不過多解釋聯想了
藍色這裡來自於普魯士藍,是我在看一本名叫《當我們不再理解世界(短經典精選)》的書時產生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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