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回來。
原主是個父母雙亡的落魄童生,天生體弱,不事生產,只會讀書,卻多年屢試不第。
家中兄嫂嫌他白吃飯不乾活,成日盤算怎麽甩掉這個拖油瓶。
昨日原主被大嫂驅到後山撿柴,不慎失足跌落山溝,結果沒過片刻,正在逃婚路上的姚灼也踩空掉了下來。
兩人掉在一處,難免衣衫散亂。
這一幕被鄰村來接親的人看在眼裡,說姚灼已經不清白,當場退貨,還要回了彩禮。
姚灼的父兄眼看到手的五百文沒了,咽不下這口氣,便索性把原主和姚灼一起扛到了嚴家兄嫂面前,說親眼看到二人在後山苟且,要嚴家負責。
嚴家兄嫂索性借坡下驢,因為嚴之默一旦成親,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分家。
嚴大嫂做主打發了姚家三百五十文當彩禮,就匆匆將兩人送到嚴家快塌了的兩間破敗老屋裡,抓了隻公雞代替昏迷中的嚴之默,與姚灼拜堂成親。
誰料半夜就傳來消息,說嚴之默醒來後得知自己被強行結親,娶的還是村中又醜又跛的惡毒哥兒姚灼,頓時傷勢加重,當場昏死。
苟延殘喘了一夜,天亮就咽了氣!
嚴家兄嫂便又是一頓大鬧,請來村長喊著報官,指認姚灼殺夫。
姚灼辯解無果,心知去了衙門定無活路,當即拿起院中柴刀,發了狂一般將嚴家兄嫂砍成了血葫蘆,如同發泄盡了短暫一生的全部怨恨與憤懣。
隨即萬念俱灰,引刀自戕而亡。
梳理劇情至此,嚴之默憶起方才混沌間聽到屋外傳來的聲音,頓覺不妙。
他當即撐床起身,不顧周身不適,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套上布鞋,步伐踉蹌地朝著房門衝去。
木門被自內向外一把推開,嚴之默一眼便瞧見院子正中,不知何時起已手握柴刀的側影。
只見這人身段單薄,單看上半張側顏,眉眼殊豔,面容姣好,灼灼如春。
唯獨右臉頰連至下頜的位置有一道猙獰的疤痕,白玉有暇,碧桃染血,格外刺目。
此刻他柴刀在手,整個人因憤怒而微微發顫,發絲隨風高高揚起,襯出他決絕的神情,不是姚灼又是誰?
說話間,姚灼已提著柴刀,向前逼近!
“好,你們既說我害人性命,心思惡毒,我便坐實了這罪名,送你們去地底下見嚴老二,當面問問害死他的人究竟是誰!”
那嚴家老大是個有名的慫包,當即雙腿一軟。
堂堂一個男人,竟不知反抗,扔下媳婦,掉頭就跑!
而嚴老大的媳婦劉春花情急之下被他絆了一跤,直直向前跌倒!
眼看那柴刀朝前砍上一下,就要應了原書劇情,再無回轉的可能。
嚴之默救人心切,當即先喊道:“灼哥兒!住手!”
原主本就體弱,兼之後山遇險受傷,雖說嚴之默的到來為這具軀殼增添了新的生機,可到底不比尋常人。
他這一嗓子,完全不是想象裡的中氣十足,反而沙啞不清。
但饒是如此,也足夠院中諸人聽到動靜,聞聲望去。
第一個看清嚴之默的,是背對院門,面朝裡屋的村長。
他本就上了年紀,拄著拐杖,見嚴老大和劉春花口口聲聲說咽了氣的嚴之默,冷不丁地出現在面前,再加上姚灼舉著刀就站在不遠處,兩個場景重疊在一起,村長又驚又懼,當場連拐杖也拿不穩了。
兩撇小胡子和聲音一起,不住顫抖,“你……你怎會!”
而那劉春花一回頭,直接對上瓦亮的柴刀,轉頭又“見鬼”,臉色煞白如紙,一邊在地上手腳並用地飛快後退,一邊語無倫次地失聲尖叫:“殺人了啊啊啊——詐屍了啊啊啊——”
而當事人之一的姚灼,卻仿佛什麽也沒聽到。
他用盡全身力氣,攥緊柴刀的刀柄,隻覺得胸膛恨意翻湧,充得雙目唯有一片血紅。
他不知自己這一生為何如此坎坷,明明幼年也是家中受寵的小哥兒。
有一副好樣貌好身段,聰慧能乾,誰看了都要說灼哥兒以後定能許個十裡八鄉最好的夫家。
可一切都在母親病逝,父親迎娶續弦吳氏過門後戛然而止。
俗話說,有了後娘,便有後爹,可漸漸不止是親爹,連帶從小對他疼愛有加的大哥,乃至全村的人,都更喜歡吳氏帶來的小哥兒姚清。
他們說姚清溫婉清秀,而姚灼狐媚孟浪。
他們說姚清人美心善,而姚灼惡毒善妒。
十五歲那年,他與姚清一起上山打柴時遭遇餓狼。
逃跑時他受傷昏迷,醒來面容已毀,還斷了一條腿。
可姚清卻說,餓狼撲來時,姚灼想推他出去擋災,是他命大逃過一劫,卻也落下心悸的毛病。
於是姚灼的傷成了他的報應,他素來引以為傲的容貌沒了,拖著一條殘腿,連乾活都不再利索。
家裡人嫌他是累贅的賠錢貨,讓他滾出住了十幾年的屋子,搬去四面漏風的柴房,而那間充滿他回憶的屋子裡,則住進了姚清。
四年過去,竟連一間柴房也不再能容得下他。
後娘攛掇姚老爹,為了五百文的彩禮,要把他嫁給鄰村打了一輩子光棍的老啞巴。
他不甘心,磨斷了綁腿的麻繩想逃,哪成想卻摔落山溝。
他本想就此一死了之,也算乾淨,可他還是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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