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時四處張望,等看到嚴之默所在的位置後,便拜托他母親的一位娘家親戚,先將自己母親送去了驢車上,安頓好後,才徑直朝著嚴之默的方向走去。
他不顧嚴之默的阻攔,執意要跪下磕三個響頭。
嚴之默發現了,這少年脾氣硬,更倔得很。
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無論如何也沒讓他膝蓋打彎。
“你我是生意上的合作關系,在我眼裡,你我是平等的,無需這些虛禮。”
關時聽後一愣,旋即眼眶一熱,愈發感慨。
想到方才那些明明有著血脈聯系的親戚們,一個個都以他年歲尚小為由,恨不得敲骨吸髓。
而眼前這位非親非故的,異鄉來的老葉,卻令自己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尊嚴。
他心緒飛轉,好不容易積攢了一些勇氣,當即對著嚴之默嘗試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嚴老葉,我想把蠟園直接賣掉,然後帶著我娘親去鎮子上居住,鎮子上有更好的大夫,可以給她看病,還可以用賣蠟園換來的錢做點小生意。”
他像是要為自己鼓勁一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覺得我能行。”
嚴之默審視著眼前的少年,看到他的眼神裡藏著一束光。
這讓他想到了白大山,都是小小年紀就扛起家庭重擔的可憐孩子。
嚴之默思忖一瞬,詢問道:“你是想直接同我談這筆生意,不止售賣種蟲給我,而是直接將蠟園轉讓於我?”
關時還是年輕了些,聽了這句話,隻覺得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看穿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看嚴老葉您的意思,假如您無意,我會在把第一批種蟲采下後,再將蠟園轉讓給別人的。”
這件事對於嚴之默來說,稱得上一件好事。
初時他連白蠟蟲的種蟲都尚且買不到,如今面對一個以實惠的價格,得到整個蠟園的機會,如何能夠錯過?
可畢竟想要買一個蠟園所需的花費,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筆支出,在我原本的計劃之外,我需要考慮一晚。”
他算了算時間,繼續道:“待我和夫郎商議無誤,若無意外,明日午後,我會帶著他一道去村子裡找你,你也可以考慮一下,打算以怎樣的價格轉讓。”
關時有點沒聽懂,“與令夫郎一起?”
在他的認知裡,每個家庭都是男子做主的。
何況嚴之默是個生意人,做生意這種事,素來與後宅中人沒什麽關系的。
而且,他也沒想到面前風姿卓越的嚴老爺,娶的竟是一門夫郎。
嚴之默不知少年的小腦瓜子裡在想什麽,只是頷首道:“家中大事,我自不可獨斷專行。”
關時暗中感慨,這做大生意的人,真是與眾不同。
還沒感慨完,就又聽到嚴之默問了個有些沒頭沒尾的問題。
“你們這村子周邊,可有什麽遊玩的好去處?”
……
春夜裡,落了一陣細雨,牛毛一樣,停了之後徒留空氣裡泥土的清香與泛泛的潮濕氣息。
暫住的院中屋內,點著燈的書桌之上,只見嚴之默正垂首凝神,認真地描畫紙上的圖樣。
姚灼在一旁依照圖樣上的長短,用小刀削著竹條。
南地不缺竹子,他們問了房東後,直接從宅子的後院裡斫了兩根。
竹子生得高,隻兩根也就夠用了,就這還算上了損耗,實際上也確實削壞了一些。
這一切的起因,皆源自嚴之默今日回來後突然說,想和姚灼一起做一隻紙鳶,去踏青時放著頑。
做紙鳶不難,姚灼就會,削些竹條,在火上烤彎,再循著圖樣的輪廓用棉線纏繞固定好,必要的地方抹點漿糊,就大功告成了。
只是他這會兒手上的活做到一半,自己都忍不住樂了、
“哪有人突然決定第二日去放紙鳶,卻為此當晚在家現做的?”
嚴之默打算畫的,是一隻口銜桃花枝的燕子。
為此在買紙之外,還買了好幾種顏料。
這個時代的顏料雖都取自天然,但提煉困難,造價頗高。
琴棋書畫,都是燒錢的事。
他此番一時興起,顏料卻不可不買。
家中倒是有不少,可這會兒也沒法憑空變到手邊。
可以說,原本只需花十幾二十文就能買到的紙鳶,到了嚴之默這裡,已經砸進去好幾百文了。
若是以前,姚灼定會覺得這事在花冤枉錢。
不過現如今,他已經漸漸明白了何謂嚴之默所說的“生活情趣”,既然這錢出得起,偶爾做些與生計無關的事情打發時間,也別有一番情調在。
……
直播畫面中,嚴之默懸腕提筆,認真描繪著燕子的翅羽。
長發自他肩頭滑落,墨發垂蕩,倒與那紙上的燕翎兩相映照。
對於姚灼的問題,他一本正經地答道:“因為這是第一次和你一道放紙鳶,這紙鳶放完,我可還想帶回家中珍藏的。”
姚灼手裡彎著竹條,不甚熟練地拚著紙鳶骨架,一聽這話,頓時又仔細了幾分。
嚴之默側首望來,燈下見美人,令人不禁莞爾。
說來,他先前朝關時打聽可以遊玩的去處。
關時想了想,說附近還真有一處莊子,城裡的鎮子上的公子小姐和貴君們,春日都愛前往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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