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們已經被那動不動就冒火星子,把人炸上天的火器嚇破了膽。
北戎有著屬於自己的原始信仰,大都愚昧且虔誠。
每次地動山搖之時,他們甚至會懷疑自己得罪了神明,以至於蒼天與大地降下了懲罰。
後來搞清楚這是來自敵人的武器後,又覺得是敵人得到了神的眷顧。
在北戎的威風喪膽之下,是桓元嘉愈來愈堅定的決心。
他站在城牆之上,猩紅色的披風,正隨風獵獵作響。
在邊境數月,五官沾染了風霜,被磨礪地越發堅礫,削弱了一部分雌雄莫辯的秀美,多的是颯爽英氣。
疤痕遍布的手中有一張拆開的信,信紙上的折痕顯示,這封信大約已經被反覆閱讀了許多遍。
其中記錄的,皆是鍾叁的匯報。
現今鍾叁與嚴之默更熟識了一些,不再像以前一樣傳完信就走,甚至於會主動留下,詢問嚴之默一些問題。
譬如那些火器的製法,嚴之默是從何處得來。
譬如石坎村那段水泥路,是否有可能用於其它地方的官道。
譬如嚴之默曾經提到過的製冰法、製鹽法,是否真的確有其事。
嚴之默被鍾叁追問了幾日,簡直想給他改名叫“鍾為什麽”。
他心知這其中大約也有桓元嘉的授意,未曾刻意回避鍾叁的“調查”。
畢竟就算他掘地三尺,也沒有辦法把系統的存在與上輩子的記憶,從嚴之默的腦子裡挖出來。
在這封信的描述下,桓元嘉已經開始暢想將官道都修成所謂“水泥路”,到時無論是走商、出行,乃至糧草運輸,都必定事半功倍。
他那病重的父皇,年輕時也曾意氣風發,欲做那中興之主。
奈何即位數年便耽於酒色,日漸昏庸,全靠這個王朝深厚的底蘊,才不至於大廈傾覆。
可走到今日,桓元嘉已經看到了其中隱藏的種種弊病,就如這次北戎入侵,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出站一樣。
若不早日進行一番刮骨換血的治療,這個王朝,勢必將走上無可挽回的下坡路。
然而有許多事,只有坐上那個位置才能做到。
如血的殘陽之下,桓元嘉眺望著國都的方向,露出了堅定無比的目光。
……
二月十三,北疆傳回捷報。
舒王桓元嘉率精英鐵騎兩千,深入敵陣,將北戎將軍一擊斃命。
北戎決定退兵,且同意交換俘虜,賠償馬牛羊等數千頭,金銀萬兩。
二月十八,天子病重。
在三名顧命大臣的見證下,立下遺詔,傳位舒王。
二月二十一。
天子駕崩。
恰在此夜,春雷陣陣,雙林縣城迎來了一場這個季節少見的大雨。
夜裡一道驚雷伴隨閃電的白光,驚醒了本就沒睡安穩的嚴之默。
他聽著隔壁隨婆子與如意睡的兩個孩子,同樣因此驚醒的哭鬧聲,連忙披了衣服,準備趕去查看。
緊接著,姚灼也醒了。
他揉揉眼睛,聽著孩子的哭聲,比嚴之默更加著急。
“一進一出容易著涼,你歇著,我去看看。”
因哥兒本也無法哺乳,夜裡都是喂溫著的羊奶。
再加上嚴之默睡眠淺,若連續幾日睡不好便必定頭痛難忍,所以從一開始就婆子和如意,帶著孩子在隔壁睡。
“我和你一起去,今夜這雨怕是一時半刻停不了。”
兩人一道過去,到時如意剛點亮油燈。
婆子正一邊一個搖著搖籃,嘴裡念著哄娃娃的小調。
聽到腳步聲,她見是嚴之默夫夫來了,忙站起身。
“雷聲太大,怕是有些驚嚇著了。”
見孩子依舊哭鬧不止,嚴之默就近抱起了玉龍,姚灼則抱起了玉絮。
轟隆聲不斷,擾得大家一時都沒了睡意。
過了一會兒孩子哭累了,又衝了些奶來喂。
十六也從窩裡跑了出來,在地面上伸了個懶腰,跳上窗框,靜靜聽著窗外的動靜。
九月本來在桌子下面趴著,這會兒直接兩隻耳朵趴下去,緊貼著嚴之默的腿不肯走。
嚴之默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懷裡的玉龍卻是個心大的。
喝飽了奶,被他晃悠著哄了一會兒,沒多久又咂咂嘴睡了。
唯獨剩下玉絮睜著兩個葡萄珠的小眼睛,亮晶晶地左右瞧。
與孩子對視了片刻,心頭的那股焦灼,好似也一下子散去了。
深夜的直播間,原本已經因為嚴之默睡覺而陷入休眠。
只有一些遊蕩的熬夜黨和時差黨,偶然發現直播間重新開放,便順手點了進來。
【寶貝好可愛,姨姨心化了呀!(捂心口倒地)】
【這個BGM不錯,下雨+雷聲,完美白噪音,決定開著助眠了】
【果然有了孩子就會失去完整的睡眠,別問我怎麽知道的(滄桑.jpg)】
夜愈深了。
把孩子哄睡後輕輕放回小床,夫夫兩人便會自己屋中睡下了。
雖加了外衣,可到底入春後熄了地龍,如此走了一圈,還是帶回了些涼意。
兩人在被子裡一道依偎著,漸漸手腳都暖了回來。
枕著雷聲止歇後的綿延雨聲,很快便再次入了夢。
……
此刻,同一片夜色下,千裡之外的皇城也沐浴在一片大雨之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