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鎮守的神獸,黑色的軀殼,雙獸同身,在黑暗中有著紅色的豎瞳,知曉每個人類死前的點點滴滴。
然而,對於新王來說,這些失去軀體的白色魂並不能就此結束它們的一切。
他還要它們的思想、情感和記憶。
他要讓他王國的子民擁有最聰明的頭腦、最豐富的見識和最強壯的身體。
而這些人的情感,如果能被利用,那就成為世間無盡貪念的累積。
沉於海底的黑暗之中,成為被鮫人控制驅使的奴隸,再也不用掩飾這份見不得光的貪婪。
深海中的光,微弱渺小,隻用來照耀最純潔的心靈,這些白色的鬼魂是不配看見的。
它們要永遠在無盡的黑暗下帶著無法滿足的欲念,去誘惑和它們一樣永不滿足的貪婪人類。
狼族的身體被煉成鋼金鐵鑄,針一般的毛發竦立,耙一般的爪子嵌進泥土裡,還有不斷的尖牙,像鬼魅一般會發出光亮的眼睛。
鮫人的身體慢慢充滿了水份,像他們曾經在海中一樣,只是沒有了黑麟的尾巴只有矯健的雙腿。他們不再懼怕酷熱、乾燥,寒冷,他們雙腳踏在陸地上更加敏捷靈活。
只是他們都無法再開口唱歌,也不會再和他在山澗玩耍在海中嬉水。
他們和他一樣,心中充滿了人類的仇恨和報復的執念。
雙蛇的王也醒了。
是與狼族和鮫人族不同的蘇醒。
身體依舊僵硬,鱗片黯淡無光,傷口上是愈合的痂口,觸目驚心的條條傷疤。
兩隻蛇相互依偎,氣息微弱,再也不複往日的的威嚴和霸氣。
可是他們的眼中充滿了光,和活著時候一模一樣的光芒。
豎瞳中是憐憫與愛意。
欣慰的看著自己的愛人還盤臥在自己身邊,即使是傷痕累累,即使是曾經死亡。
他們滿懷憐愛的看著自己的孩子,那隻神賜予他們毛絨絨的小獸,如今已長成一個英俊的少年。
挺拔、智慧、充滿了生生不息的信念,和對整個國家子民的愛。
憑借一己之力,復活了兩個族群。
那些忠誠於他們的山澗狼族,和海中的精靈鮫人們。
你們已經死去,雙蛇王也已經死去,山海間的王國已經不複存在,這世間只有神才是永恆的。
雙蛇王氣息微弱的吐出暗紅的蛇信,他們僵硬的舔舐著那個擁有人類身軀和狗垂耳的少年。
他們告訴他不要去報仇。
一個國家的覆滅,族群的消亡,是自然的規律,是生存的法則。
他靜靜的望著自己已經復活的子民,他們雖然目光呆板,身體僵硬,可他們的心中都有著死前的執念——去戰鬥,去打敗那些手持冷硬金屬的人類,去保衛他們無與倫比的美好國度。
雙蛇王看看那枚染著他們鮮血的巨大銅錢,告訴他們的孩子,一個環,無論多少次的輪回,永遠是無盡的執念,是輪回的重複,如果不能打破它,那就和貪圖它的人類一樣陷入無盡的欲望之中。
那一晚的月亮又大又圓,被煉化的狼族整齊的排列在月光之下,基因裡的記憶讓他們昂起頭對著月亮,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海中的鮫人僵硬著身體,長腿跑在海水中,顯得格格不入,他們望向自己的母親、情人和孩子,再也不能回應她們的擁抱。
那些飄在空中的白色魂魄除了貪念一無所有,松樹的陰影下是還在哭泣努力為他們引路的黃色小獸。
雙蛇王艱難的抬起頭,豎瞳中倒映著月亮的光輝,這是他們最後的力量。
他們爬上祭台高高的台階,向著那枚沾滿鮮血的銅錢爬去,首尾相交,包裹住了赤裸裸的貪念,也冰封住了整個山海之國的疆域和已經死去的子民。
冰原之上,只有新王孤獨的身影和那結滿冰霜的松樹上已經凍僵的黃色小獸。
一切已經過去,他不再是山海國的新王,再也沒有父親們的教導,狼族的陪伴和鮫人族的歌唱。
冰面上映出他的身影,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自己。
也看到自己的身邊已經空無一物,除了那隻掛著眼淚被冰封住的黃色毛團。
他從黃色毛團的毛發裡取出屬於自己的那枚銅錢,貼在父親們鮮血染成的大銅錢上。
他擁有了父親們隨身的陪伴。
他把黃色的小獸放在自己曾經嬰啼的竹籃裡,蓋上小被子,送到遠方的森林,靜靜的的沉睡在那裡,等待他的機緣。
他決定去看看父親說的貪念,他在月光之下以神的名義祈禱,去人類最不堪的地方看看,也許他會明白為何父親們叫他放下一切執念。
“沈瞑,我是那個被放在籃子裡的小黃皮子麽?”
黃十八看到自己被放在離山海國很遠很遠的興安嶺上。
周圍是濃重的霧氣,他還沒有蘇醒,被掛在高高的松樹上,像是鄂倫春人的嬰兒。
他不記得那個籃子,也不記得曾經去過山海國,撿過銅錢,看過那樣高大的狼和面目冷峻的鮫人。
他隻記得他很喜歡小狗。
也很喜歡長著垂狗耳的沈瞑。
“原來,這枚鬼花錢,早在那個時候就應該是屬於你的了。”
沈瞑摸摸黃十八的頭髮,他想抱抱他,抱抱這個在至暗時刻唯一陪伴自己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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