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眸中更加幽深,黑得像是望不見底的沼澤。也不見他面上如何生氣,可趙臨秀已經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季寒抬腳按下孟章的頭,靴底在他臉上碾過一遭,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頭崩裂聲,“說出他的下落,我饒過你一回。不說,我讓你想死都難。”
孟章痛得臉龐扭曲,眼耳口鼻中皆有血水流出,神色一時猙獰一時又滿是痛苦,反覆幾遭後,他長籲了一口氣,道:“我帶你們去。”
魘山山勢險峻,從山腰往上就寸草不生,只有光禿禿的岩石,山路料峭難行,從山頂卷下來的罡風猛烈,風中又挾裹著冰雪的寒意。
赤羅刹、也就是孟章踉踉蹌蹌地行走在這片常人難以抵達的山路上,身後滴滴答答地留下一串血跡,冒著熱氣的血剛滴到被風吹得開裂的岩石上,風一吹,就凝成了冰。
他邊走邊時不時地朝後張望,期待後面的那幾個人已經從這條最險的山道上掉了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可是沒有,無論他走的是怎樣危險的路,那兩人始終如兩片影子綴在他身後,而且姿態遠比他悠閑。
這是修士,還是修為高深的修士,這樣的山路根本難不倒他們。
但沒關系,讓他們跟吧,跟著過來也好,他會帶他們去見想見的人,他們會團圓的,只是會在心魔的肚子裡。
孟章嗬嗬地笑了,斷指處越痛,他心裡的恨就越深!該死!這都是些該死的人!人都是該死的!該死!
他打定主意,不繞圈子了,改為最方便快捷的路帶他們上山。
前方,就是那個黑黝黝的山洞,如張大了口的龐大巨獸在等著他們的到來。
往洞裡看是深不可見的黑暗,從裡面吹來的風比從山頂吹來的更冷,像是從一口極深的井裡吹來的,帶著足以滲入骨髓的幽冷。
孟章站在洞口,指著下面道:“你們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季寒絲毫未見猶豫,在洞口一躍,輕飄飄地落下,停步張望一陣,見此處一個洞窟連著一個洞窟,個個洞窟都深不見底,如同是進了一個大型的螞蟻洞。
其中一個洞裡正傳來窸窣的聲響,季寒擰著眉,大步朝那個洞窟走了過去。
趙臨秀站在洞口,沒有跟著他師兄下去,而是摸摸已經癟下去的肚子暗歎口氣,目光轉向孟章,臉上還是一團和氣的笑容,“這個洞是幹什麽用的?赤羅刹,你為什麽要把人丟到這個洞裡?”
孟章握著斷指不斷抽氣,聽到趙臨秀的話也不回答,只是冷笑了幾聲,表情極為惡毒。
小紅在趙臨秀身邊不斷轉著圈,鼓起勇氣問:“你佔了魘山,那有沒有見過我姐姐?她是以前住在這山頂的白狐狸,你一來她就不見了,是不是你趕走了她?”
第49章 地底
“白狐狸?”孟章低聲念著這幾個字,“山上的狐女?”
“對,我姐姐救那些采蓮人時會化作女子形象。”
“狐女不在這山上嗎?”孟章臉上的怨毒褪去,癡癡地道,“我夜夜在山腳處放燈,就是希望山上的狐女能看見,明白我的一片癡心。”
他忽然又低低地笑了,笑裡滲著可怕的寒意,“不,狐女就在山頂,她一直在山頂。”
小紅打了個哆嗦,後退幾步,不敢離赤羅刹太近,也不敢反駁他的話。
趙臨秀臉上笑容不變,隻覺得孟章這話說不上來的古怪。他表面粗獷豪爽,其實心思細膩、善於識人,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當上明刀堂堂主。
之前趙臨秀就調查過這赤羅刹一段時間,又加上現在的近距離接觸,最大的感觸,就是赤羅刹有兩副面孔。
一個是深山中不問世事的書生,態度冷淡卻不失涵養,對上門來求他施法的凡人愛搭不理,不苛待壞人也不憐憫好人,如果無關祈願,他還會順手幫一下需要幫助的人。還堅持每晚為山巔的狐女放燈。
另一個則完全相反,眥睚必報滿腹仇怨,看人的眼裡都滲著毒汁,行言舉止也粗鄙不堪。
如果不是他偽裝得太好,就是這人身體裡有兩種完全不同的人格。
趙臨秀摸著下巴,想這赤羅刹究竟是哪一種。如果不是師兄在這裡,他有更要緊的事情做,還真想好好研究研究,畢竟人是最有意思的東西,什麽都比不過研究人的樂趣。
還有師兄這麽急著來找幽玄劍尊,生怕來晚一步他就命喪於此的態度也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洞裡吹來的風突然猛烈起來,還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趙臨秀踏著洞口喊:“師兄!你還好嗎師兄?”
洞窟裡的季寒不太好,因為他正跟一個生平所見最為醜惡的東西大眼瞪小眼。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屬於哪個物種,光是頭顱就比他整個人都高出一截,光滑無毛,身體臃腫不堪,松弛的灰白色皮膚堆出了一個個褶子。
這東西原本在洞裡休息,季寒進來後它也醒了,兩顆橢圓形的黑色眼珠跟著季寒移動,覆蓋著尖牙的長嘴往上翹著,形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它還伸出了長長的、手臂似的東西,要來抓住季寒。
黑色的刀芒閃過,伸到季寒頭上的手臂消失,只有一灘混著肉泥的血雨傾盆而下。
“謝衍呢?”季寒上前一步,避開這灘血雨,抓著怪物的牙齒把它拉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道,“他來過這裡,你是不是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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