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玕沒有回答他,他一直盯著上方的國主,眉梢揚起,總有幾分輕佻神色的臉格外嚴肅,進了王宮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小魚無趣地扭過頭,另一邊卻有壓低的聲音傳來——“滅魔節是滅魔國中最為隆重的一個節日,紀念的是八十四年前國人殺死炎魔的那一天。那一場戰役甚是慘烈,城裡的血水都沒到人的腳踝,所以後人掛起滿城紅燈,重現那一晚的血色滔天,以花車戲法重演那一晚的戰事,隻為讓國人記得,在這樣兵戈搶攘的年代——不是持刀人,便是刀下魂。”
顧鴻影的眼睛轉過來,笑起來時眼睛在面具內也彎起一道弧度。
小魚怔了一下,“我還以為,為君者,總會希望民眾能平和溫順一些。”
“我滅魔國終究是從妖獸和魔修口中誕生的國家,為人肉食的陰影猶存,舉辦這樣盛大的節日,也是為了削弱我們自身的恐懼。”顧鴻影舉起盛滿清酒的杯子,“而且現在時勢動蕩,縱然我滅魔國只是一個沙漠小國,也免不了陷入諸國紛爭,國人尚武,也能保我國中安穩。”
小魚拿著酒杯,跟顧鴻影碰了一下,歎道:“百姓不容易,修士也不容易,下輩子投個好胎,做個草木石頭得了。”
“魚仙長超脫世俗,令人敬佩。”
一杯酒被小魚飲盡,他去瞧顧鴻影,顧鴻影把酒杯放回桌案上,沒有沾唇,但杯子裡空空如也,剛剛還滿滿一杯的酒水消失無影。
“城中晚上會有滅魔遊行,是我國中一年一度的盛事,不少外地遊客花數月時間趕來隻為一觀,各位仙長若是有空,今晚可以上街去看看。”
“一定一定。”小魚隨意道,眼睛仍是盯著顧鴻影,突然問道,“國師大人,我們以前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噢?”顧鴻影有些詫異,“我與魚仙長是第一次見,難道仙長在哪裡見過我?”
小魚跟季寒一樣皺起眉頭,困擾地說:“就是覺得國師大人你很眼熟,只是記不清楚,要是國師大人你摘下面具,我或許就能記起來了。”
“鄙人曾身患惡疾,臉上全是疤瘡,摘下面具,只怕汙了仙長的眼睛。”
顧鴻影拒絕,小魚也不好強人所難,兩人再碰一杯酒,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酒水入腸,卻洗不淨心裡的疑惑,小魚還是覺得自己見過顧鴻影。隔著一道面具他都能有這種感覺,那顧鴻影必然不是什麽只有幾面之緣的過客,而是與他十分相熟之人。
小魚正在苦苦回想時,身旁呆坐許久的梁明玕忽然站起,揚聲道:“此次大退饕餮,可喜可賀,又逢滅魔節,草民心裡真是歡喜得很!”
國主有頭疾,鳳鸞閣中說話之人都是輕聲細語,梁明玕這一嗓子喊出來,便如同一道炸雷,震得杯中的酒水都在搖晃。
被驚動的國主猛一睜眼,臉上怒氣翻湧,張嘴就要呵斥,卻被王后攔下,“這位仙長是——”
“草民梁明玕,只是從充州到此行商的商人,在沙漠中因為風沙與商隊失散,幸得幾位仙長所救,才撿回一條性命。”
梁明玕從座位中起身,來到大殿中央,躬身拜道:“此番得見國主王后,實屬草民幾世修來的福分。正好草民有一套苦思良久的戲法,名喚杯中取月,所見之人無不瞠目結舌、大加讚賞,望能在席上演來,博國主與王后一笑。”
王后按下幾欲發怒的國主,“充州距我滅魔國路途遙遠,遠來皆是客,梁先生既有戲法送上,我滅魔國也會有回禮相贈,並在國內為梁先生尋找其失散的商隊。”
梁明玕長拜而下,喜不自勝道,“多謝國主王后恩典,那草民就獻醜了。”
“只是陛下不喜喧嘩,梁先生的戲法可會驚擾到陛下?”
“戲法中只會有一些呼呼的風聲罷了。”
“那梁先生可要準備些什麽?”
“不用。”梁明玕舉起自己桌案上的酒杯,杯中還有一泓搖晃的酒水,“只要有這一杯薄酒就夠了。”
“如此甚好。”王后勾唇笑道,“我看天上星光璀璨,星光大盛就看不到月亮的影子,要是梁先生能從杯裡取來月亮,星月同賞,也是一件樂事。”
國主臉上怒色漸緩,也對梁明玕所說的戲法來了興趣,“好!你開始吧,要是取不來月亮,我就砍了你的腦袋掛城門上去,也能當個月亮了!”
梁明玕脖頸一縮,似是畏懼,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勉強。但仍是上前,拿著酒杯在眾人面前走過,“諸位請看,現在我杯裡只有酒水。”
國主和王后看了,何照一臉不虞,眉間壓著怒意,酒杯到他面前時,他只是冷冷瞟了一眼。
顧鴻影、韓雙都是好奇,手按著桌面半跪而起,恨不得貼臉上去把酒杯仔仔細細看一遍。
到小魚面前時,他沒有看晃動的酒水,而是看向了梁明玕。
梁明玕垂首不語,等他看完後拿著酒杯回到席位中間,故作神秘地說:“現在,我要把月亮抓到這杯子裡來了。”
他用空著的那隻右手指入空中,“月亮在雲裡藏著呢,我要先把雲一層層撥開。”
他的手掌做了個左右輕拂的動作,似是真的在撥開層層雲霧,“呀!我找到月亮了,看我把它抓入掌心,請它來國主王后面前做一做客。”
攤開的掌心合攏,做了一個抓的動作,在梁明玕緊握的手指中,竟有一縷縷的柔光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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