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四天,癩頭李都來了書生這裡吃飯。
第五天,癩頭李求了書生,希望可以留下,做他的仆從。
後來孟章總是笑道,自己是靠一頓飯留下了他。
第53章 書生、惡仆和狐狸
跟在書生身邊,癩頭李也漸漸知曉了他的一些事情。
書生姓孟名章,中過科舉,做過官,因為住在山頂的狐女辭了官,來這山腳下隱居,窮得每天連粥都喝不起。
癩頭李名義上是他的仆從,但從不跟孟章用主仆相稱。
兩人相處起來更像朋友,孟章性格恬淡,癩頭李凶狠蠻橫,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竟然也在這小小的木屋中相處融洽。
癩頭李來了這裡之後,會進山打獵,也會用竹子編織一些筐和簍,讓孟章拿去城裡賣錢。
賺了錢,癩頭李想買醉月樓的酒釀鴨子、胭脂鵝脯吃,孟章不想吃鴨子鵝脯,隻想買更多的紙筆。
他是主人,隻好他說了算。
一疊疊的白紙買回來,孟章卻拿它們糊了燈,一盞盞的孔明燈飛出去,轉眼就燒了個乾乾淨淨。
癩頭李覺得孟章不是在放燈,而是在燒錢。
終於有一天,在孟章糊燈的時候,癩頭李忍不住問他,那山上的狐妖長得是有多傾國傾城,才讓孟章見了這一次面就念念不忘。
孟章認真想了想,回答他道:“狐女身量纖細,雙眼嫵媚動人,雪白的毛皮沒有一點雜色,從頭到腳都白如霜雪……”
癩頭李越聽越不對,道:“這是一個人?”
孟章奇道:“這不明明是一條狐狸嗎?”
“我是問你狐女,狐——女!她把你迷得神魂顛倒的人身是長什麽樣!”
孟章笑了,“我也不知道狐女的人身是什麽樣,我沒有見過。”
癩頭李更奇怪了,“那你是對條狐狸一見鍾情?”
孟章糊好燈,點燃松脂,孔明燈被風吹起,飄向廣袤深邃的夜空,他看著越飄越遠的燈,瞳中映著一點明亮的火光,淡淡道:“不見狐女,怎去高山。我要離開朝廷,總得要一個理由才行。”
“你不想做官?”癩頭李覺得不可思議,世上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做官呢?做官多威風,他生長的那個小小村落,村人們哪怕是見了縣衙裡一個征稅的衙差都要戰戰兢兢。
孟章只是笑了笑,道:“人與人之間,總歸是不一樣的。”
癩頭李口頭上不說,不過心裡暗自認為,孟章這人,還是有一點毛病的。
他有燒傷,孟章腦子又出了毛病,這麽看來,他們兩個還是很適合做朋友的。
山中不知歲月長,年年光陰似流水。
一轉眼,孟章和癩頭李就在蓮花山山腳下度過了四個年頭。
山中人跡罕至,他們住的地方又偏僻,一年到頭都沒有多少人來。癩頭李又是逃犯身份,每次進城買賣貨物都是由孟章前往。
癩頭李一生從沒有過如此平靜的生活,百無聊賴之下,就打起了山上的雪蓮和狐女的主意。
這也是他一生最後悔的事。
他原本隻想見一眼狐女,再摘下一朵雪蓮,換到錢後能買更多醉月樓的雞鴨,能多買一些紙筆。
他原本隻想,他能平平靜靜在那個小木屋中,一生侍奉孟章到死。
他離開木屋,前往山頂時,還是陽光明媚,萬裡無雲的好天氣。爬到山腰時,就起了大風,下起了雨。
再往上去,飄的就是鵝毛般的大雪。
癩頭李凍僵在雪地裡,感覺自己的四肢一點點凍成了冰塊。
不知過了多久,在癩頭李以為自己快要就此死去時,感覺一個人影把他從雪地裡刨出來,拎著他的衣領拖著他走。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背影,她有一頭長及腳踝的雪白長發,走過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女子回過頭,跟癩頭李的目光對上,雙目狹長上挑,眼尾還有兩道鮮紅的印記,本是一雙嫵媚多情的眼睛,瞳孔卻是淡而冷漠的青色。
癩頭李被拖進了一個暖和的山洞裡,身體一點點的回暖,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孟章的聲音。
孟章在絮絮叨叨地道謝,狐女只是厭惡地說:“帶著他下去,永遠不要再上來。”
孟章還在講些什麽,狐女卻已經走了。
孟章帶著昏迷不醒的癩頭李下山,他身形瘦弱,癩頭李魁梧粗壯,對孟章來說,就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在平地上他都背不起癩頭李,更何況是背著他走崎嶇的山道。
他背著癩頭李,走一步就要歇一步,直到兩個人都摔進雪地裡。癩頭李的口舌都凍木了,說不出話,孟章還在雪地裡打滾,要把他再背起來。
癩頭李想哭,但眼淚剛一流出眼眶,就結成了冰。
一隻雪白的狐狸從雪地裡躥出來,搖身一變,又變成一位長發及踝的女子。
她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一隻手就輕輕松松扛起了癩頭李,孟章從雪地裡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
狐女性情冷漠,一路都沒有說話,孟章卻一反常態地話多,在半夢半醒中的癩頭李也覺得他像煩人的蒼蠅,不停在耳朵邊嗡嗡作響。
到達山下,狐女扔下了癩頭李,孟章上前道謝,還在詢問狐女的姓名,說他們一定會報答狐女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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