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蠻嫌丟人,不肯跟她師傅待一塊,自己去尋了另外的住處。
刀魔的血腥殺戮還沒有停止,他在青牛鎮周圍,沒有靠近這座小鎮,卻也始終沒有遠離,時不時就會聽到哪裡又遭了難,從一開始的數十人、到數百人、再到數千人、數萬人。
死傷者的數目越來越駭人,刀魔詭異霸道的刀法在市井街頭悄悄流傳,卻沒有人說起過刀魔的樣貌——刀魔殺了如此多的人,卻沒有人見過這魔頭,甚至不知道刀魔到底是男是女。
往日僻靜的青牛鎮也來了不少修士,或是朝廷請來的,或是自己趕來,只是明刀堂兩位武主境界的修士死於刀魔之手後,鎮子裡的修士就少了許多。
明刀堂一夥人來時意氣風發,走時卻是扶著兩具棺材,弟子們皆是一身縞素。
那個臉兒圓圓的弟子也在其中,旁人都是哭喪著臉,只有他還在喂袖子裡的三花貓,眉眼中都是漫不經心的笑意。
明刀堂的人從青牛鎮走過,留下了兩道車輪印,還有一地的紙錢。
八月初九,夏雷滾滾,一個風塵仆仆的青年男子走進了青牛鎮。
男子穿著麻布製成的長衫,衣服上有好幾個破洞,走路還縮著個肩膀,總是低著頭,走到青石橋上了,他還在盯著腳下的青石板。
走完了半個青牛鎮,他在青石橋前停下,總算抬起了頭。
謝衍正坐著橋下啃饅頭,饅頭又冷又硬,是他好不容易從何蠻嘴裡摳出來的,啃得他腮幫子都隱隱泛酸,正想著拿把火來烤一烤,就看到一個人影走到自己面前。
他往上一瞧,對上一張胡子拉碴的臉。眼睛是尖的,下巴是尖的,像隻灰撲撲的老鼠。
男子蹲下來,仔細地看著謝衍,目光直勾勾落到謝衍臉上,眨也不眨。
謝衍:……
謝衍把吃了一半的饅頭塞進這人手裡。
男子掂了掂自己手裡的饅頭,又摸摸肚子,規規矩矩地坐在謝衍身邊,一口一口吃完了這個饅頭。
吃完饅頭,他客客氣氣地向謝衍說道:“我走了三萬裡路,才吃了這一個饅頭,你既然給了我一個饅頭,不如再給我一樣東西吧。”
謝衍初入人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連吃帶拿的家夥,不由笑道:“我身上分文沒有,這個饅頭就是我身上最後的家當了,能拿什麽給你?”
男子又直勾勾地看著謝衍,“我要一樣東西,你一定能給我。”
“哦?那你要什麽?”
“我要你的皮。”
“是皮啊。”
“是。”
天氣悶熱,無風無瀾,河岸邊有青蛙不停地叫著,謝衍和白衣男子蹲在橋下,如同兩個落魄的乞丐在並排乞討。
謝衍聽完男子的話,摸摸下巴,認真思考了一番才道:“皮這個東西,不好給吧,若給了你,我就是不死也毀容了,身上血糊糊的——阿照該更不喜歡我了。”
男子點了點頭,“能理解。我之前向別人要皮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同意的。”
“他們最後給了嗎?”
“他們沒給,但我搶來了。”男子低著頭,靦腆羞澀的地笑了一下,“我其實不太喜歡跟人動粗。”
“噢。”謝衍應得煞有其事,望著天道,“要下雨了,我要回家收被子了,兄台,別過。”
他拱拱手,身形一晃就移到了十丈開外。
男子繼續盯著腳下的青石板,自言自語道:“你的皮真好看,我要送給綠蘿,她一定會高興的。”
他抬起頭,望向謝衍的目光中滿是嗜血殺意!
謝衍在橋下和白衣男子並排坐的時候,季寒也正走在回鎮子的路上。
鏢局的人早就回去了,他獨自繞了一條路,牽著一匹馬走在被刀魔屠殺過的荒村裡。
村子裡野草蔓生,遮住了滿地無人收斂的屍骨。在這些白骨中,各種不知名的野花紛紛探出頭來,垂著沉甸甸的花苞,開出血珠般豔麗的花朵來。
季寒路過一具一具的白骨,目光時不時從白骨堆中掠過。他走得很慢,馬兒也走得很慢,屍堆中除了噠噠噠噠的馬蹄聲,就只有鳥雀飛起的聲音。
行了數裡,前方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縹緲笛聲。
季寒往笛聲傳來的方向望去,見到遠處一匹青騾溜溜達達的在河堤上走著,青騾上橫坐著一個戴著鬥笠、穿著青色短打的人,看不出是男是女,唇邊還橫著一管青笛。
第81章 道不同
青衣人坐著騾子上吹著一管竹笛,笛音所到之處,方圓十丈的野草迅速生長,花朵接連盛放,一股莫名而神奇的力量在催動它們,這些植物瘋長著,很快就蓋過地上的屍骨。
青騾走過的地方,只有一片花海在搖曳。
而且季寒能感覺到,笛音帶來的不僅是花草異象,還有一種他難以言說的變化。山間縈繞不去的薄霧在淡化,那些在人間徘徊不去的怨靈也在離去。
笛聲安葬了這些屍骨,也超度了這些亡魂。
青騾一步步來到季寒面前,頓住,騾子上的人低頭俯視著季寒,鬥笠下是一張慘白的桃花面。
白如瓷器的臉孔,豔如桃花的眉眼,眉間還有一朵梅花印記,美得不似凡人,而像是從山中走出的精怪。
那管竹笛橫在青衣人的唇間,笛身上汙跡斑斑,青衣人頭上的鬥笠也有損毀,竹篾胡亂支棱著,跟下面這張精致美豔的桃花面顯得十分不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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