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月明突然厲聲道,“你胡說!刀魔就是季寒,我們怎麽可能認錯!”
如果錯了,他們這麽多年來的辛苦、這麽多年來的算計追殺又算什麽!
小魚沒有回應,而是自顧自說道:“一念生原本就是馮春來的佩刀,明刀堂現在的弟子們不認得,但堂裡的長老們還記得。”
他們只是不敢認,被逼著毀去鎮門秘籍時他們就怕了。
“這只是你一面之詞。”天清冷冷道。
“季寒說他救過一個孩子,就在馮春來發瘋屠城那晚。馮春來一刀落下,人的屍骨都堆成了山。”小魚道,“季寒在那一晚救了一個孩子,他在當時也是自顧不暇,但還是從人群中救出了那個女孩——他覺得那個孩子可憐,竟會被自己搶著逃命的家人踩踏。”
“不可能!”月明直接打斷他,怒道,“怎麽會是他!”
“現在是在你們的幻境裡,你們知道我是不是在說謊。”小魚道。
他抱著一念生從濃霧彌漫的河岸邊走開,越往前走霧氣就越是稀薄,快要離開這片幻境中時,他聽到身後月明的追問——“他……人呢?”
“他走了。”小魚還是這麽回答。
濃霧散去,河岸邊淒風冷雨,小魚抱刀的身影逐漸遠去,月明和天清默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未再有任何阻擋。
“真的是他嗎?”天清突然問,“救你的人是他?”
十八年前,月落城被發狂的刀魔攻入,城中的人們亂做一團,爭相逃命。
月明和天清在那時已經是仙門中的弟子,刀魔攻城那一天,正是他們回家探親的日子。
日後等月明和天清再去回憶那天時,隻記得天地仿若倒懸,無邊的血水縱橫流淌,往日熟悉的一張張面孔都化作猙獰的白骨骷髏。
他們那時只有五歲,五歲的孩童,在倉皇的人群中踉蹌跟隨著,沒有人顧得上他們。
被人群踩踏而過時,月明拚命哭嚎著,唯一一個死死拽住她的,只有一個同樣弱小的天清。
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被踐踏而死時,一個黑衣男子奮力撥開了人流,抱起了她和天清。
天清緊緊倚靠著那人結實的臂膀哭嚎不止,而月明用力睜大了一雙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臉。
“姐姐!那人究竟是不是他!”天清還在不依不撓地追問,總是淡漠的臉上,出現一股罕見的執拗來。
“我不知道。”月明按住快要撕裂般的頭顱,她明明看清過那人的臉,只是不管如何回憶,記起的面容都十分模糊。
那是他們的恩人。月明始終記得那人安撫她的語氣,溫和堅定,怎麽會是那個狠戾刻薄的季寒?
面對天清連番的追問,她只是厲喝了一句,“我不知道!”
天清一言不發,轉身便走,月明在後面問:“你要去哪?”
“去找他問個明白。”天清說。
“等等!”月明喊住他,催動座下的青牛來到天清身邊,她猶豫了一會,才道,“我們先去明刀堂。”
第94章 死生難渡
入夜後下起了連綿的雨水。
小魚在雨中悶頭前行著,繞了一圈後,他又回到了煙波湖。
煙波湖畔一片荒涼,岸邊都是被水流衝擊上來的船塊碎片。
他們昨天才在這拜祭過師叔,可是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
小魚抱著一念生,站在荒涼的岸邊,呆呆地望著湖面出神,看著湖面上被雨水打出的千萬道漣漪。
“謝衍。”季寒的聲音從沙沙的雨水聲中傳來。
小魚猛地轉頭望去,只看到一片昏暗的潮水。
他眨了眨眼睛,旁邊的蘆葦叢中傳來一陣簌簌輕響,一個白色的小腦袋探頭探腦的出現,對著季寒眨了眨眼睛。
它從蘆葦叢裡跑出來,渾身的毛發都被雨水打濕了,濕淋淋的貼在身上,顯得狼狽又可憐。
它跑到小魚腳邊,親昵地拿腦袋蹭他的小腿。
小魚提起這隻貓崽似的家夥,他沒有見過夢貘,也不知道這是顧鴻影豢養的靈寵。
他隻覺得這家夥奇怪,毛球似的圓乎乎,也不知是個什麽品種。
小魚將夢貘丟到一旁,沒有心思去理它。
夢貘圍著小魚轉了幾圈,無論怎麽扒拉小魚的衣角,都沒換來他的半分注視。
夢貘蹲在地上,抓耳撓腮過一陣,毛茸茸的面頰忽然鼓起,吐出了一個顫巍巍的泡泡。
泡泡飄到小魚面前,上面光影掠過,最後定格的,是一片陰森森的深林。鉤月高懸,樹影猙獰可怖,如同妖魔的巢穴令人望而生畏。
食夢貘看到小魚垂下來的視線,更加興奮,鼓起臉頰,又吐出了一連串的泡泡。
泡泡裡有一片瑩白的雪地,雪地上躺著氣息奄奄的女乞丐,鮮血逐漸浸透身下的白雪;
有定格在月下的一片花海;
有天火城、有朱雀長街,有華陽門……還有自己。
小魚看到了無數個自己,幼時的、少年時的、青年時的……還有在雷雲城賣魚時的自己。
這是季寒的記憶!
食夢貘看到小魚雙眼睜大的模樣,不禁更為得意,它搖頭晃腦地吐著泡泡,邊吐邊往後退,兩腿一蹬就跳進了旁邊的蘆葦叢裡。
“等等!別走!!”小魚抱著一念生追上去,食夢貘在蘆葦叢中跑得飛快,幾乎看不到它的身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