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剛緊急刹住了腳步,在雨中粗踹著氣,傘下的避凶鈴叮叮當當地搖晃著,又是兩顆鈴鐺爆裂。
狂奔的馬兒在雨幕中一分為二,兩截馬身還往前奔了一段距離才倒下。
拽著韁繩的夥計坐在地上,看著從血雨中走出來的人影瑟瑟發抖。
血雨中的人拖著一把長刀,一身的破衣爛衫,比街上的乞丐還要寒磣。正是剛才從蛇肚子裡爬出來的老人。
他一手拿刀,一手拖著一條長達數丈的蟒蛇,搖搖晃晃地就朝坐在地上的馬幫夥計走過來。
“我想找蛇,哪裡有蛇?”他歪著頭,對緊攥著韁繩的夥計道。
馬幫夥計抖個不停,冷雨不停從他蒼白的臉上淌過,他看著猶如魔神的老人,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問你話,你怎麽都不回答我?”老人道,往前走了幾步,生氣地推了那夥計一把。
夥計“砰”地一聲撞到地上,砸得地面都裂開一道縫隙,自己也骨肉盡碎,隻余一灘淋漓的血肉。
老人繼續往前,森然的目光對準了面前的馬幫眾人。
“我知道哪裡有蛇。”一個聲音喊道。
老人目光倏地一亮,他扔下蟒蛇,腳步一動,就出現在季寒面前,揪住他的衣領問道:“哪裡有蛇?那種很大的蛇?”
季寒鐵劍一揮,指向那些黑色藤蔓,鎮定道:“那裡就是蛇。”
“蛇……”老人放開季寒,往前走了幾步,喃喃自語,“那真的有蛇?我想找到一條大蛇,躲進它的肚子裡,就沒人能找到我,沒有人能找到我……”
季寒被他揪著領子,依然冷冷地道:“那裡面就有一條最大的蛇,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蛇……”老人呆呆往前走了幾步,藤蔓飛速往前,離他只有幾丈距離。老人看著這些活動彎曲的藤蔓,突然激動起來,提著刀便衝上前。
季寒說完之後就退回到馬幫眾人之中,洪剛帶著兩個人衝到被死去的馬匹旁,扛回一個箱子後,就招呼眾人繼續逃跑。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①
老人的大笑聲從眾人身後傳來,刀光如同九天的雷霆,將整片夜雨籠罩下的深林照得如同白晝。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②
老人的聲音似哭似笑,如同萬鬼齊嚎,白川被嚇了一跳,腳下一個不注意,就被石頭絆倒,滾進了一叢荊棘裡。
荊棘叢裡的刺又多又密,白川被扎得不停慘嚎,又掙脫不了,對著季寒連喊救命。
馬幫的人都跑在了前面,只有斷後的季寒聽到了白川的慘叫。
他回過頭來,白川被荊棘扎得都是血珠,兩隻圓溜溜的眼睛要哭不哭的看著他。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為服黃金、吞白玉?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③
季寒看向在藤蔓中奮戰的老人,提刀一揮,如同魔神臨世,天雷翻湧,一道道刀光如同發光的巨蟒在山林肆虐,那些先前還不可一世的藤蔓也只有退卻的份。
這樣的威勢,季寒也只在謝衍的小師叔身上看過。
謝衍的小師叔明夜劍尊已經邁入了尊者境界,在當今修士中,也是數一數二。
沒想到在這樣的深山叢林裡,還有這麽一位瘋瘋癲癲的尊者。
只是在重重刀光中,季寒看到那個揮刀的人影越來越沒有人形,他的身形越來越巨大,頭頂生出了猙獰可怖的獸角,回蕩山林的嘶叫也更像是獸類的吼聲。
藤蔓退走後,老人又追著上去劈砍了一陣,直到藤蔓完全隱入叢林,他拖著刀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來來回回走過一陣,才回過頭來,拖長了聲音嚎道:“這裡哪裡有蛇!這裡哪裡有蛇!”
白川嚇得不輕,不顧荊棘的拉扯,硬是往前走了幾步,伸出一條手臂緊緊抓住了季寒的衣襟。
“不要……”白川抓著季寒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兩隻圓溜溜的眼睛一眨,就滾下了兩行淚珠,“不要丟下我……”
季寒面無表情,抬起了手上的鐵劍。
白川看出季寒眼中的狠意決然,以為他是要斬斷自己的手臂,連忙把手縮回,卻聽到哢嚓一聲,身上的荊棘應聲而斷。
“愣著幹什麽,快點滾出來!”
白川愣愣地看著他,眼眶裡還掛著一顆要落不落的淚珠。
季寒看到他這蠢樣就莫名的氣不打一處來,粗魯地把人拽出荊棘叢後,就再不去管他,自己扛著劍和行李跑起來。
白川緊跟著他,一路也沒有落下,還悄悄伸出一條手臂,再次緊拽住季寒的衣擺。
茫茫黑夜中,避凶鈴的聲音透過層層林木傳來,季寒聽著鈴聲去追前面的馬幫一行人。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隱隱約約的鈴聲如同隱入林中的一場小雨,只有模模糊糊的聲響,卻見不到具體的行跡。
馬幫的人就在他們前面,季寒和白川拚了命的跑,跑得膽汁都要吐出來,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一道道如同電光的刀光閃過,刺目的白光照得他們都睜不開眼。
刀光平息後,迎面一股腥風吹來。
他睜開眼,看到一張布滿銀色細鱗的巨大臉孔。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