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過去了一個晚上,他腹部的傷口就完全愈合,連一塊疤痕都沒留下。但他的腿傷還是和之前一樣,只是重新包扎了一次。
季寒正在打量自己的傷口,木門嘎吱一聲,白川推門進來,拿著一托盤的吃食。
一晚上不見,白川也像發生了某種看不見的變化,看著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從內到外都容光煥發,皮膚如同玉石般隱隱泛著一層瑩潤的光。
“你醒了?”白川托著托盤過來,笑呵呵的,十分高興。
季寒避開白川十分自然的觸碰,問道:“這是哪?”
“這是白龍寨,我家裡。”白川道,順手推開了一旁的窗戶,讓暖融融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
“你曾經問過我樹神的傳說,其實樹神的故事,就是從我們白龍寨傳出去的。”白川道。
季寒還沒加入馬幫時,就聽人講過西南群山中,生活著一位古老的神靈。
這位神靈能治愈一切苦難,消彌一切病痛,因為真身是一棵巨樹的模樣,所以被人尊稱為樹神。
季寒在床上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背,淡淡道:“我這傷難道就是樹神治愈的?”
“這是樹神的賜福,是神行使的神跡。”白川肅聲道,指著窗外,“那就是你們口中的樹神。”
季寒望向窗外,見到遠處逶迤的群山,還有山中縹緲的雲霧。一隻鷹從他面前飛過去,落到一旁的樹枝上。
人群呼喝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卻見不到人影。
季寒扒著窗戶往下望,見到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一棵看不清全貌的樹在雲霧中伸展著無窮無盡的枝椏,在枝椏間建著一棟棟房屋,在房屋間有穿著藍色布衣的人走來走去。
樹旁有一道瀑布飛流而下,在瀑布旁連著幾根長長的竹筒,將水流送到樹椏上的房屋內。
“我們白龍寨的人,從很久以前就是住在神木上。”白川說。
在白龍寨的傳說中,他們的祖先在數百年前救過神木一次,神木為了償還他們的恩情,就讓他們的後人離開毒瘴橫行的地面,居住到神木離地數十丈的枝椏上。
白龍寨人如果誠心向神木禱告,神木偶爾還會回應他們的願望。這次白川就是去求了寨子裡的祭司,由祭司向神木禱告,季寒的傷勢才會如此快速的恢復。
只是白龍寨素來不喜外人,留著季寒的腿傷,也是為了限制他的行動。今晚就有人送季寒出寨,離開寨子,祭司才會讓神木治愈他的腿傷。
白川簡單跟他解釋了一下,然後就有人來喊他,說老祭司找他有事。
白川喊了自己妹妹來照顧季寒,跟那個人離開後,季寒接下來一整天都沒見過他。
白川的妹妹是個不足十歲的小丫頭,很瘦,而且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一雙眼睛陰滲滲的,只會站在角落裡玩自己的頭髮,時不時用那陰滲滲的目光看季寒一眼。
季寒讓她出去,不要在他旁邊待著,小丫頭動也不動,也不說話,還是在角落裡站著。季寒見趕不走她,索性自己從房間裡出去。
他扶著牆壁,用那柄撿來的黑刀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木屋。
木屋外面也是神木的枝乾,這些密密麻麻的枝椏在半空中搭建出一座空中樓閣。季寒找了個地方坐下,往下可以看到一排屋頂,還有在下面染布的人們。
布料在染缸裡浸過後就成了美麗的靛藍和桃紅色,女人們把染好的布料掛起來,一匹匹的新布在枝椏間飄飛著,如同一片彩色的煙霞。
孩子們在染缸和布料間胡鬧嬉戲著,扯到剛染好的布料時就會引來幾聲怒罵。
女人們的視線閃閃綽綽從一匹匹布料後透過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進入他們村寨的陌生人。
季寒無所謂地坐在樹上,倚著樹乾,靠在纏繞巨樹的藤蔓上,無所事事地曬著太陽。
他近距離觀察這棵巨樹,才發現這棵巨樹上纏滿了藤蔓,藤蔓上長滿了碧綠的葉子。
但被它們纏繞的巨樹卻缺少生機,枝乾虯曲蒼勁,片葉不長,仿佛早就枯死,只有最頂端的部分,才有一點綠意。
一個細細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是白川的妹妹,她站在離季寒五步遠的地方,倒是不玩自己的頭髮了,改為摳指甲。
“你不用跟著我。”季寒道。
小丫頭摳著自己的指甲,摳出血來也沒有發覺,說話時嘴裡像是含了口水,“他讓我跟著你。”
“‘他’是白川?”
小丫頭不說話,冷冷地看著季寒,手腕上戴著的幾個手鐲碰撞得叮鈴作響。
叮鈴——叮鈴——
自從進了馬幫,季寒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鈴鐺的聲音,只是避凶鈴的鈴鐺是精鐵所製,碰撞聲清脆悅耳。現在他聽到的鈴鐺聲要更凝滯低沉,咚咚咚咚,如同人在扣響一塊空木。
他抬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晃眼的日光中,藤蔓上翡翠般碧綠的葉片被吹得沙沙作響,在滿樹綠影中,隱隱有幾個白點在晃動。
一陣急風吹來,吹開了滿樹的葉子,那幾個白點也露出全貌——是一串白色的骨風鈴,由上百塊骨頭組成,每一塊骨頭都經過磨製,只有小兒的手掌大小。
季寒眉梢一揚,凝目細看,在葉影中發現了更多的骨風鈴,都是懸掛在有人居住的木屋附近,有的簷下掛滿風鈴,有的只是葉間搖晃的一點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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