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蠻噘著一張鴨子嘴,看到沈途的臉,還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途氣得眉毛倒豎,“你還笑!你個小沒良心的還笑成這樣!”他摘了旁邊鮮紅的桑葚,也要抹在何蠻臉上。
何蠻忙閃身躲過,沈途擰身跟上,兩人打打鬧鬧過一陣,直到天色漸暗,他們也折騰累了,就坐在一起商量婚事。
兩人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商量出個辦法來。
季寒不同意,他們也不敢去問季寒為什麽不同意,更不敢逼著季寒同意,也不敢去季寒那伏低做小,一點點磨著季寒同意。
所以他們商量的結果就是——先去謝衍那探探口風,看能不能從謝衍那裡采取迂回作戰。
謝衍倒是好說話得很,聽到自己徒弟要嫁人,二話不說就表示同意,還極其大方的列出了陪嫁的禮品清單,並熱心看起了黃歷要為他們選黃道吉日擇日成親……
然後就聽說了季寒不同意。
謝衍:“……”
他緩緩收起了黃歷。
何蠻用殷殷期盼的眼睛看著他,連沈途這貨都屏住呼吸,頭一遭這樣認真地看著他。
謝衍深吸了口氣,決定還是為他們走這一遭。
。。。
何蠻和沈途離開後,季寒還在書房裡生悶氣。
砰砰砰,窗欞處傳來幾聲輕響,一個巴掌大的皮影人從窗下探出頭來,對季寒招了招手。
皮影人做得胖墩墩的,十分可愛,高冠佩劍,長劍還刻意剪成了催雪的模樣。
……這一看就是謝衍做的玩意兒。
皮影人還在衝他招手,季寒乾脆離了座位,跟著皮影人走了出去。
皮影人東繞西繞,帶他來到了屋後的院子裡,院子中間有一棵百年大榕樹,榕樹下是一副石桌石椅,石桌上扯起了一塊半透明的白布,白布後是幾個已經準備好的皮影人,季寒一來,它們就開始了演戲。
季寒在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準備看看謝衍這是耍得什麽把戲。
“唉。”一個頭扎雙髻的皮影人發出一聲長歎,“想我年紀小小,就歷經人世險惡,生活本就不易,現有雪上加霜,我該如何是好?”
一個胸上插著一把劍的皮影人道:“蠻兒,你有什麽不痛快?跟我說說,我一定會幫你解決的。你不要皺眉,你一皺眉,我的心就痛得受不了。”
“沈郎,季叔不同意我倆的婚事,要棒打我們這苦命鴛鴦——”
季寒聽到皮影人尖銳到變調的聲音,抿了抿嘴,還是忍不住揚起了一側嘴角。
頭扎雙髻的皮影人繼續道:“沈郎,若我倆天各一方,有情人不得相守……我嫁不了你,就去庵裡做一輩子的姑子去吧。”
“蠻兒!”胸口插著劍的皮影人痛叫一聲,“你要去做姑子,我就去你旁邊的廟裡做和尚!你若鐵了心一輩子青燈伴孤月,我就是你燈下的蛾、月下的影,你做姑子也好,做別的也罷,天涯海角,與君相隨。”
“沈郎!”
“蠻兒!”
兩個皮影人一起抱頭痛哭。
有情人不得相守、姑子、和尚……謝衍小時候跟他師叔走散,一個小白團子在朱雀街上討生活的時候,就愛捧著一張小圓臉在街頭看皮影戲。
因為沒有錢,小白團子總是自覺坐到最遠的地方,只能遠遠瞅個影子,遙遙聽個聲兒,為故事裡的愛恨情仇感動到整隻團子都難以自拔!
後來有了季寒,小白團子再去聽皮影戲時,就拉著季寒趴牆頭,還會省下自己的點心錢一臉滿足地打賞——雖然只有一個銅板。
季寒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當年聽過的皮影戲,現在會用這樣的方式演繹出來。
兩個皮影人抱頭痛哭過一陣,季寒記得,後面應該是兩人勞燕分飛從此天各一方淒淒慘慘無處話別離了……
季寒心有點癢癢,不想看皮影,有點想看正在演皮影戲的人。
胸口擦著小劍的皮影人繼續說:“蠻兒,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
“沈郎……”頭扎雙髻的皮影人語調淒楚,“不是我不願嫁你……實在是,長輩不同意,我也莫得辦法!”
“你說的長輩,是不是那個貌美如花修為高深性情可愛……集世間所有男子優點於一身的長輩麽?”
季寒的笑……緩緩凝固住了。
皮影人還在繼續:“是他!就是他!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他這麽好,心地這麽善良,這麽善解人意,怎麽會不許我們的婚事呢?蠻兒,我相信裡面一定有誤會,只要我們解開誤會,就一定能改變他的心意的!”
“沈郎!可是……我不敢去,你既然願意為我赴湯蹈火,那就替我去問吧。”
“蠻兒……我也不敢呐。”
“沈郎!”
“蠻兒!”
遂,又抱頭痛哭過一陣,插劍的皮影人小聲道:“要不,我們去請你師尊?”
萬丈霞光中,胖墩墩的佩劍小人兒登場了,揚聲道:“吾——去也!”
噠噠噠噠,佩劍小人兒從白布後走出來,出來後,沒有這個小人兒,只有一個長身玉立的劍尊。
謝衍走過來,端詳著季寒的臉色,咕噥道:“奇怪……怎麽沒有笑呢……笑了才好商量事啊……”
季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裡還是癢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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