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悔!”亡魂大聲道,一絲猶豫也無,“師父啊,你才是真的狠心,當年你放不下獸族和仙靈族,也不願意毀去人間千萬條性命,你難以抉擇,最後竟想借我的手一死了之!師傅,你才是好狠的心!我也想問你,這麽多年,你心中可有悔恨!”
“胡說!”鯤鵬立即矢口否認,“明明是你一劍刺入我的心口,又將我與族人困在歸墟百年,你現在還反過頭來指責我?這是哪裡的道理!張繼昌,在冥界待了百年,你隻修煉了自己的臉皮麽!”
“兩百年前我是刺了你一劍,但你避都不避,還說你不是心存死志?十九,你這個畏頭畏尾的家夥,害我背了這麽多年謀害師長的罪名,你認是不認!”亡魂一雙眼睛亮得驚人,說到氣憤處,竟直接喚起了鯤鵬的大名。
“你血口噴人!”
“你敢做不敢當!”亡魂氣勢更盛地罵回去,“有本事你下來,咱們當面好好說道說道!”
“孽徒!”一直清心寡欲的鯤鵬明顯敵不過市井小民出生的劍仙亡魂,氣得渾身顫抖,“你是我徒弟,該你來拜見我!你有本事就上來!”
唉……斷魂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對師徒會是這樣的畫風。它以爪捂臉,完全沒眼看下去。
聽著兩人還在就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吵嚷嚷,斷魂乾脆朝鯤鵬一聲大吼——“這人已經死了,困在這血海裡,你要他怎麽上去見你!”
鯤鵬語塞,海中一時無比寧靜,寧靜到幾乎有些沉重。
斷魂感覺到亡魂橫了它一眼,它也不客氣地回瞪回去,不過還是縮回脖子,不再干擾二人的談話。
“是啊……”鯤鵬忽然感歎了一聲,“你如何來到我面前……你都死了兩百年了……”
她從海淵上緩緩飄落,周身的光澤盡皆淡去。
鯤鵬的裙擺一層層垂落,她已經距血海中的亡魂不到一丈,隔著一層封印,他們都可以看清彼此的模樣。
劍仙鶴發童顏,龍行虎步,雖有老態,但更添了一份仙風道骨的氣韻。
而鯤鵬也是同樣的衰老,沒有那些光華的遮擋,鯤鵬的人身消瘦而且憔悴,臉上、脖頸上都是層層堆積的皺紋,眼眶中兩顆瞳子灰暗無神,完全散發著一股進入暮年的陳朽氣息。
但不該是這樣的……鯤鵬有萬年壽命,十九的年齡在鯤鵬中還只是少年。
這百年間她經歷了多少事,又有過多少的遺憾不得,才會在百年間生生熬幹了自己的歲數。
曾經瀟灑肆意、遊戲人間的少女,是如何在那連星月之光都被吞噬的歸墟日複一日的衰老?
往事壓在亡魂的胸口,幾乎讓他難以喘息。
鯤鵬在海淵上時尚能大殺四方,等見到了自己這個“孽徒”,她卻是容色淡淡,抬了抬眼皮打量面前亡魂一圈後,她才道:“你怎麽老成這樣?”
亡魂:……
劍仙生前是半仙修為,壽數雖比不過鯤鵬這些神獸,但也不至於在百年內衰老。
他在修為達到巔峰的時候自困於白頭峰上,也在一日一日的懺悔思念中熬盡了心血。
亡魂雙目泛紅,卻只是顫抖著說出一句——“是啊,你看,多少年過去了,咱們都老了。”
“時間不久,才兩百年。”十九面無表情道,“只是歸墟中的兩百年太過冷清,我又為諸事煩憂,才老得如此之快。你又是為什麽?張繼昌,你在將我打入歸墟後生活應該無比順遂,天上地下你說了算,還有什麽可愁的?”
亡魂苦笑著道:“師父,你要繼續翻舊帳下去,我可要在這血海中化成一堆骨頭渣了。”
斷魂哼哼著讚同,在十九的視線投過來前,雙爪捂面地轉過頭去。
“師父……”
十九突然怒道:“你這孽徒!”她恨得幾乎快要衝進血海,要生生剜下亡魂的一片肉來才能解恨。
“凡人苦修一生,為的不就是飛升成仙脫離世間苦海,你竟問都不問我就放棄飛升!孽徒!你半仙之軀,竟死得如此之快!孽徒!你不配當我的徒弟,我當初就該讓你餓死渴死在那山裡,也好過收你這樣一個廢物!”
十九罵完,胸脯還在劇烈地起伏不止。
亡魂沉默許久,兩雙通紅的眼睛彼此對視,最後亡魂恭敬向十九行弟子禮,道:“是弟子的錯。”
“……孽徒!”十九別過臉去,雪白的長發傾瀉而下,遮住了她的半張臉龐。
“師父,弟子想引黃泉血海上九天,請師傅助我。”
十九霍地回頭,“你想引黃泉水……入天界?”
“正是。”亡魂朗聲道,目光中盛滿了溫柔傾慕,歷經百年的歲月滄桑後,只有他望向十九的目光始終如初。
“十九,你信我一回。”
十九靜靜注視著血海中的亡魂,良久才道:“六界各有屏障,引黃泉水入天界……天門如何能開?”
鯤鵬一族是人界和冥界的守門人,所以能連接兩界,撞開兩界屏障。而天界與人界也有相同的界壁。
能開天門的只有仙人,張繼昌生前是半仙,倒是可以一試。但現在他的屍骨都化成灰了,還能開什麽天門?
亡魂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曾留下一式劍招,還有我那頗具仙緣的徒孫在,能不能開天門,我們也可試上一試。”
催雪劍突然從謝衍的識海中鑽出,劍上光華流轉,圍著謝衍飛了一圈後,催雪就飛向下方的海淵,穿過血海,來到亡魂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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