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聲沒再多說,視線一低,瞥到林霰纏著繃帶的手腕,頓了頓,略顯別扭地說:“他那個手,給他換個藥。”
“哦,我昨日看過。”大夫捏了捏林霰的手骨,“這腕骨裂得厲害。”
霍松聲立馬站直了:“什麽玩意兒?”
他確實折斷了林霰的右手,很快就給他接回去了,哪來裂得厲害一說,這人別是骨頭都那麽脆吧!
“小侯爺別緊張。”大夫說道,“摸骨來看,是陳傷。應該是被利物擊穿,至少得有十年了。”
“沒搞錯吧?”霍松聲一臉疑問,如果被利物擊穿不可能不留一點疤痕,他那日折林霰手骨的時候,那手腕分明乾乾淨淨,“他手上並無傷疤。”
“這個不足為奇,南疆蟲谷有一種藥,名作‘冰肌鞘’,用過之後愈骨生肌,再深重的疤痕都能恢復如初。只有一點,這藥的效用是將爛肉腐化再生,痛苦可想而知,我曾見一位燒傷者用過此藥,過程難以忍受,最後不堪疼痛便自盡了。這也是冰肌鞘不算罕見,卻少有人用的原因。”大夫說著,恍然道,“原來如此。”
霍松聲看向他:“原來什麽?”
“冰肌鞘性寒,公子體內寒毒深重,用了此藥雪上加霜,才會變成如今難以轉圜的境地。”醫者仁心,大夫輕輕歎了口氣,“這位公子太不愛惜自己了。”
大夫新開了幾副藥,臨走前囑托符塵,這病不能拖,若有心要治,還得趁早。他將話說的隱晦,霍松聲不懂,符塵一聽便明白。小孩兒恭恭敬敬的將大夫送出門,回屋一看,林霰已經醒了。
符塵喜笑顏開地撲到床邊:“先生!”
霍松聲原本站在門口,聽見聲回頭。林霰眼底清明,也不知醒了多久。
昨日霍松聲將他帶回來,安頓在侯南院的客房裡。侯府的客人一般都住在這兒,沒什麽稀奇。
林霰的目光落在床尾,檀木床雕刻著蓮花,花上有幾道深深的刻痕。
“醒了?”霍松聲挑起眉,“看什麽呢?”
林霰一寸寸將視線移到霍松聲臉上,這個過程很緩慢,好像借此將整個房間掃視了一番。
隨後他撐住床沿坐起來:“多謝將軍救……”
話沒說完便被霍松聲一個動作打斷了。
霍松聲抬起手,摸了摸林霰的臉。
符塵看看林霰,看看霍松聲,張著嘴,一副不知該不該製止的樣子。
“嘖。”霍松聲稀罕道,“別人發熱渾身滾燙,你全身冰涼,先生算是天賦異稟嗎。”
林霰偏頭輕輕咳嗽,然後把話說完了:“謝將軍救命之恩。”
林霰睡了一天一夜,臉色仍然雪一般白,他看起來沒什麽生氣,仿佛裡子就已經腐敗了。
霍松聲就靠在床尾,吊兒郎當地看著林霰,笑著問他:“救你幾次了?你怎麽報答我?”
這話倒是把林霰給問住了,他似乎很認真在想霍松聲救了他幾次,自己身上又有什麽可以用來報答他。
林霰問道:“將軍想要什麽?”
霍松聲好笑地說:“怎麽,我想要什麽先生都能給麽?”
林霰沉吟片刻,說道:“力所能及之內定當竭盡所能。”
霍松聲低垂的視線裡是林霰蒼白的臉,那張臉斯文俊秀,看起來清白無害,偏生一雙眉眼濃的如墨,不知藏了多少城府算計。
霍松聲很少看錯人,透過眼睛能看清很多東西。他知道林霰有許多秘密,也有不可告人的圖謀,他會在此時出現在遂州不是巧合,或許背地裡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安排。
可偶爾,那雙霧靄深深的眼睛裡晃過的三兩分真誠又不像假的。
霍松聲心說林霰果然能耐,說著不知真假的話,裝作真情實意的樣子,確實讓人有片刻松懈。
“算了。”霍松聲擺了擺手,“我想要的先生未必能給。”
林霰謹慎地抿起唇。
符塵在旁邊聽了半晌,終於逮到空說話:“先生,你餓不餓?想吃點東西嗎?”
林霰並無幾分胃口,他掀開被子想要下床:“謝將軍收留,我已無礙便不叨擾將軍了。”
那紙糊的身板一副風吹就倒的架勢,哪裡能離開。
符塵按住他:“先生,你還沒好透……”
林霰沉下聲音:“符塵,聽話。”
“可是……”
符塵不敢再說了,不高興地撅起嘴。
林霰態度堅決,面目嚴肅,他很少這樣,但每回用這種口吻講話便是做好了決定,誰勸都沒用。
可這裡還站著個霍松聲。
霍松聲一胳膊將林霰按了回去:“你當南林侯府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林霰被霍松聲按著肩,後腦杓一下砸在了枕頭上。
霍松聲順勢坐在床邊,符塵就跟打配合似的,立刻起身給他騰地方。
枕芯松軟,林霰被一陣陣清香包圍。散下的長發鋪在枕上,扣在肩上的手很有力,也很強勢。
林霰不太自在被霍松聲這樣從上往下的注視,偏過頭:“將軍不講道理,這南林侯府並非是我要來的。”
他說著拒絕的話,身體卻沒有擺出拒絕的姿態。
霍松聲自打遇見林霰,這人就事事順著他,句句由著他,還是頭一回頂他的嘴。
“左右你人已經在這兒了,佔了侯府的床,用了侯府的大夫,吃了侯府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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