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能上陣殺敵,女人也可領兵打仗,她從沒想過要取代誰、擁有誰的天下,她想的從來都是怎樣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的國家和子民。
她一出生便擁有了別人一輩子都無法想象的富貴與榮華,自然要承受等量的苦難與磨礪,如此才算與國家和百姓站在一起。
趙韻書是這樣想的,戚庭曄亦是如此。
戚庭曄從來不會因為趙韻書是女子而輕視她,他陪趙韻書練箭,一練就是一天,趙韻書不喊停,他也不喊,心腸硬得厲害,卻會在結束後替她包扎傷口。他還會陪趙韻書讀書練字,二人一起彈琴對弈,是分寸不讓的對手,也是琴瑟和鳴的愛侶。
戚庭曄帶趙韻書上戰場,丟一支軍隊給她帶,靖北軍軍紀嚴明,長公主犯了軍規一視同仁,打是自己親手打的,一點水都不放,晚上回了營地,又心疼的給她上藥。
戚庭曄沒有阻止過趙韻書想做的任何事,那些年裡,他們磕磕絆絆的長大,最終成長為自己最喜歡的樣子。
這些別人不需要知道,更不需要懂。
那是趙韻書最精彩的歲月,每一幕都有戚庭曄的身影,所以此後歲歲年年,哪怕孤身一人,也不會彷徨害怕。
“我憑的是什麽不重要。”趙韻書說,“我只知道,我值得。”
一個人的底氣源於她所擁有的一切。
趙安邈可能永遠也無法理解,趙韻書明明失去了所有,為什麽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有的人離去了,但愛亙古不變。
或許這就是原因。
而此時,高座之上,趙淵終於看不下去,質問道:“你們究竟有沒有將朕放在眼裡?!”
“趙安邈!誰準你在寢殿私設靈位,供奉罪臣!誰給你的膽子,勾結杜隱丞,私修航道外通回訖!”趙淵痛罵道,“還有你!誰準你帶走罪臣牌位!給朕放下!朕要燒了戚庭曄的牌位,讓戚家永永遠遠消失在朕的視線裡!”
第三十八章
“兒臣也是戚家人,”趙韻書目光掠起,用平靜的口吻說了一句堪比驚濤駭浪的話,“父皇也要將兒臣一起燒了嗎?”
這十年來,已經鮮少有人敢在明面上提起戚家,誰都知道戚家是皇上的忌諱,長陵宮中常伴君主左右的人更是草木皆兵,連同音字都要避諱,以免犯了皇上大忌。
那年霍松聲為求恢復靖北軍建制,雪地裡跪了大半天,惹得龍顏大怒,恩典是求到了,自己也差不多去了半條命。之後霍松聲在皇帝面前也收斂幾分,他需要留住靖北軍,自然不會輕易觸碰皇上逆鱗。
浸月公主與皇上的父女之情因為戚家謀逆而生芥蒂,久而久之,趙淵越來越不待見趙韻書,趙韻書也習慣閉門不出。
這是繼霍松聲跪求恩典後,第一次有人在趙淵面前如此直白的提起戚家。
對趙淵來說,戚家猶如無法從大歷根除的一塊毒瘡,他們活在一代人永恆的記憶裡,時不時就會發作一下,提醒趙淵,戚家真實的存在過,並且後患無窮。
趙淵老了,他的眼睛已經渾濁不堪,滿覆滄桑的灰,可戚家這根針,叫他徹夜難眠,每每想起便扎心般痛。
“趙韻書,”趙淵居高臨下看著趙韻書,冰冷道,“你若想死,朕也可以成全。”
趙韻書尚未作出反應,霍松聲先敗下陣來。
“皇上!”
趙韻書輕蔑一笑,將霍松聲向後一扯:“父皇這些年殺的人還少嗎,也不差韻書這一個吧。”
“阿姐!”霍松聲臉都白了,趙韻書字字句句在戳皇帝的肺管子,好像真不要命了。
趙淵點頭稱“好”,說道:“那朕就成全你,送你下去和戚庭曄夫妻團聚。”
羽林軍在趙淵一聲令下,霎時動了起來。
霍松聲頂在前面,威嚇道:“誰敢上前!”
一個大歷長公主,一個南林小侯爺,都是皇親國戚,長陵城裡的大人物。
羽林軍頓了頓,聽趙淵道:“你們是朕的兵,還是他霍松聲的兵!”
刀槍劍戟紛紛出鞘,閃爍的刀光灼刺霍松聲的眼睛。
“皇上。”林霰從位上起身,來到殿前,羽林軍寒涼的劍梢正對著他,“皇上息怒,今日是觀星吉日,大殿上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杜隱丞的屍體還躺在那無人收拾,血流了一地。
趙淵面色稍緩,言語卻不肯退讓:“趙韻書以下犯上,朕念在父女情分,可以不追究,但那牌位必須燒了。”
“自然要燒。”
林霰抬了抬手,羽林軍順勢收起刀劍。
他轉過身來,視線緩緩下移落到趙韻書手裡的牌位上。
“公主方才有句話說錯了。”林霰臉色很白,鬢角微濕,看起來有幾分憔悴,除此之外他無悲無喜,面相清冷寡淡不說,細看起來,還有些冰冷無情。
趙韻書看著他的眼睛,用力攥著牌位的手掌不明顯的顫抖。
“公主生來便是皇室之人,您姓趙,是大歷長公主,您所擁有的一切皆是皇上贈予,包括您的夫君。”林霰緩緩說道,像一塊打磨圓滑的石頭,“您是大歷的臉面,您的尊卑榮辱亦是大歷的尊卑榮辱,戚家謀逆犯上,自食惡果,是大歷之恥,亦是公主之恥。”
林霰一步步接近趙韻書,輕輕握住了那塊冰冷的木頭。
“公主,燒去這些恥辱吧。”林霰的右手沒有力氣,卻很輕易將牌位從趙韻書手裡接了過來,“燒掉這罪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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