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鑫覺得自己的性格已經夠忠厚了,在路喬治面前,多少年了,也一直伏低做小,他說的什麽命令都不敢說一句反對的話,就這樣,他還是混成了最容易被無視的那一個。
憑什麽呢?!
金鑫越想越不服氣,之前被人要挾的憤怒,以及要背著路喬治在醫院裡做手腳的心虛也被這股怒火衝淡了。
他甚至於生出一種隱秘的快意來:你不是不看重我?不是處處打壓我?那我就給你來一個好看的!
路喬治從病房裡走了出來,看見金鑫站在門口也跟沒看見一樣,大步流星地走了。潘仕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至於值夜班之類的事,潘仕或許還會提醒金鑫一句。對路喬治來說,這都是醫院裡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必須遵守的規章制度,不能出一點兒岔子的。這種事根本無需提醒,但凡出一點兒差錯,他們就卷著鋪蓋滾蛋好了。
直到路喬治和潘仕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金鑫才走到病房門口,探頭往裡看了一眼。
他這麽一探頭,就對上了一對殺氣騰騰的眼眸。
金鑫被嚇了一跳,腳步一頓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被家人送進來的那位小謝少爺嗎?!
謝輕橋還在床柱上捆著,臉色蒼白,但一雙眼睛卻亮的嚇人,好像有火焰在裡面燃燒似的。他其實也不是要瞪金鑫,他只是死死瞪著大門的方向。也不知路喬治都跟他說了什麽,他緊咬著嘴唇,嘴唇都被咬破了。
金鑫走近兩步,發現在謝輕橋這副死撐著的模樣下面,其實也只是一個被驚嚇到了的半大孩子。哪怕他強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但身體神經質的顫抖並沒有瞞過金鑫的眼睛。
金鑫早就知道有人要害謝輕橋,所以他從來不敢仔細打量他,仿佛把這個人看仔細了,他以後就會從地獄裡爬出來找他算帳。
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態度。
但他也沒有辦法。他不接這種活兒,李大爺也會找上別人。不管怎麽樣,擺在這個人面前的都是必死的一條路。
就算他僥幸逃過了李大爺的暗害,還有路喬治呢,進了路喬治的實驗室,像謝輕橋這種被家庭放棄的孩子,他大概率是不會再出來了。
反正怎麽都是死。金鑫自我安慰,由他來下手也不是那麽不可接受的事。他甚至於覺得謝輕橋若是死在他手裡還好一些,總好過進了路喬治的實驗室。
但現在情況又有所不同,外面還有人拚了老命也要把他撈出去。還有人惦記著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從路喬治的魔爪裡搶走。
他還有希望活下去。
金鑫站在謝輕橋的面前,一瞬間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的想法。但奇怪的是,面對這樣一張年輕的、不肯屈服的面孔的時候,他心裡那種被脅迫的屈辱與憤怒,好像都……平息了。
金鑫歎了口氣,“這樣也好。”
他不用指尖染血去害人,不用強忍著良心的指責,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被送進路喬治的實驗室。
好像自己靈魂上的血汙也被擦掉了那麽一點點。
“你聽話,不要鬧。”金鑫飛快地掃一眼門外,壓低了聲音對他說:“老老實實等到天黑。”
謝輕橋一愣。
路喬治說的是明天或者後天,大家一起動身去南京的醫院。金鑫這會兒卻跟他說“天黑”。天黑之後會發生什麽?!
金鑫避開了謝輕橋灼灼逼人的視線,轉身走了出去。
“喂!”謝輕橋在他身後大喊。
金鑫壓根不敢多跟他說什麽。但他也怕謝輕橋這樣大吼大叫的壞事,又走了回來,悄悄說了句,“小唐、連晉。”
謝輕橋呆住了。
金鑫抬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病房的門闔上。
謝輕橋眼裡那種仿佛靈魂都燒起來的烈焰也一點一點平息下來,直到這時,埋藏於心底的恐懼才一絲一絲繞上心頭。
路喬治嚇唬他的時候,他憤怒,卻又想著無非就是一條命,大不了就是個死。
但金鑫的話卻讓他害怕起來,他想這個醫生與他無冤無仇,不至於會來騙他吧?他暗示的那些話……不會是假的吧?!
若是假的,又該怎麽辦呢?
第65章 不伺候了
路喬治帶著潘仕把自己辦公室的東西整理了一番,要帶走的都打包裝好,搬到車上帶走。
他們這一次去南京。因為還要帶幾個病人一起走,怕病人半路上鬧事,買火車票的時候特意包了車廂。即便是這樣,病人、助手、看守,再加上行李,光是送站也是一件大任務。
路喬治臨走前又有點兒不大放心,把要帶走的幾個病人都挨個看了看,這一次他倒是看到金鑫了,囑咐他夜裡不要光顧著自己睡覺,把人都看好。
金鑫面上答應的恭恭敬敬,心裡卻是憋著一肚皮的火氣。他也不是多麽嫉妒自己的師弟,但同樣都是管他叫老師的,潘仕就走哪兒帶到哪兒,出去介紹都是“親傳弟子”,他們幾個就像地頭的野草一般,隻配乾一些跑腿打雜的活兒。
憑什麽?!
同樣都是學生,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他現在說是醫生,每個月掙的那麽幾塊大洋,還不夠下兩回小館子的。
古人還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呢。
金鑫一路吐槽著,一路點頭哈腰的把他的老師送到了醫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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