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宅的地點比較偏,但偏不代表荒無人煙,相反,從童家後院出去,大片的田地都是童家的,而相隔不遠的村子裡住著的也幾乎全是童家的佃戶。這些人看到童家起火,很大的可能性會想著趕過來救火,或者去報告救火局。
如果驚動的人夠多,人來的夠及時,或許可以製止這一場慘案。
但讓唐鏡遲疑的,也是這些人的身份——他們都是童家的佃戶長工,吃的都是童家的飯,關鍵時刻,他們很可能還是會聽童家的話。
不管怎麽樣,他總要摸進前院去試探試探,看看情形是不是他預料中的那麽糟糕。
前院的院門已經從裡面鎖了起來,門外還有人看著。唐鏡不敢冒頭,只能偷偷摸摸往長工住的那個院子摸過去。
長工們都被送去幹農活兒了,現在院子空著。唐鏡打算從那裡翻牆進前院去。
到底也是他住過的地方,唐鏡對後院的地形還是摸得透的。因此一刻鍾之後,他很順利地就踩著一個倒扣在地上的竹筐,攀上了前院的院牆。
院牆內是幾株高大的銀杏樹,枝葉茂密,不但擋住了院內的人望向外面的視線,也擋住了唐鏡窺視院裡的目光。他探頭張望了半天,也只看到瓷窯前面好像有人來來往往地搬運什麽東西,再遠處,童嘉銘的工房裡像是有人在裡面,有淡淡的光亮透出來。
除此之外,唐鏡就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了。
既然沒有人注意到樹叢這邊的動靜,唐鏡膽子也大了,索性爬上了牆頭。從高一點的位置望過去,唐鏡終於看清楚這些人是在把工房裡的瓷胚往瓷窯裡搬。調換一下視角,唐鏡還能看到瓷窯門口圍著幾個熟悉的身影。
唐鏡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但看身影應該就是木司徒那幾個人。
唐鏡留神傾聽,但從牆頭到瓷窯至少還有將近百米的距離,他能偶爾捕捉到幾個單音節就算耳朵厲害了。
唐鏡不死心地往前湊了湊,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耳朵上。
仿佛有一陣微風吹過,將他們的說話聲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唐鏡的耳朵裡。
一個蒼老、略微沙啞的聲音,正在跟窯工交代等下燒火的火候控制問題。旁邊幾個人也時不時地插一兩句話。
他們說的都是行話,唐鏡聽不太懂。但首先說話的人是木司徒,唐鏡認得他的聲音。
“這一次不能出錯,”木司徒一副不放心的語氣,反覆叮嚀,“溫度不可升的太快……”
童家的窯工也都是多年的老手了,怎麽燒火的問題沒有人比他們更精通,但在木司徒面前,他們也只有連連答應的份兒。
“這一批松木,我都看過了,”另一個老頭咳嗽兩聲,有些緊張的說:“都是再好不過的馬尾松……不會有錯的。”
“那就好。”木司徒有些心神不定,問旁邊的人,“還有多久?”
旁邊的人忙說:“快了,快了,再有一刻鍾。”
另一個老師傅小聲嘀咕,“我還以為清言大師能過來呢。”
旁邊幾個人紛紛附和,顯然對清言大師不能趕過來略有微詞。
“你們知道什麽?!”木司徒有些不高興,“清言大師如今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一動,難保不被人注意到。就算他想來,咱們敢讓他來嗎?!”
旁邊的人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歎氣,“沒有清言大師給念經……”
“閉嘴吧,”木司徒呵斥他,“該怎麽做誰還不知道?又不是頭一遭做這事……景明鎮的事,還不夠堵你們的嘴?”
老師傅們都消停了。
木司徒卻仿佛來了脾氣,怒衝衝的說道:“景明鎮那一次,若不是請了清言大師,惹人注意,哪能招來後頭的那些麻煩?那一窯瓷……唉,多少年沒見過那麽好的瓷,那釉色,那光澤……”
幾個老頭子一起唏噓起來。
偷聽的唐鏡卻汗毛直豎。景明鎮,這裡說的,不就是那個用窯主的一對兒女去祭窯的凶案嗎?!
這老東西偏偏還一臉的惋惜回味……
這分明就是死不悔改!
唐鏡恨不得把這幾個老頭子拖過來揍一頓。但這麽一打岔,唐鏡忽然又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了。
唐鏡忽然就明白過來了,他剛才之所以能聽到,是因為他無意間將精神力作用在了耳朵上,相當於給自己的聽力來了一個加持。
唐鏡開始思索他還有什麽能力可以在這裡使用,他會畫符,能召喚“風”“雨”,如果附近有通靈智的動物,也會被召喚來幫忙,另外還會驅邪鬼的符咒……後面這兩條在這裡都不適用。
唐鏡正思索,就聽到一陣隱隱的嘈雜聲從童嘉銘的工房方向傳來。
工房裡。
付青青怒火攻心,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打了童嘉銘一記耳光。
童嘉銘完全沒料到他溫柔的妻子也會有這樣狂暴的反應,愣了一下竟然沒有躲開。他的身體被她這一巴掌扇得向旁邊踉蹌幾步,撞翻了一旁的椅子,發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他頂著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眼神也陰沉下來。
白氏也尖叫一聲,抬手去撫摸童嘉銘的臉,又驚又怒的罵道:“付青青!你瘋了?!”
付青青慘然一笑,“是啊,我瘋了,我被你們這一對狗男女逼瘋了,被你們這個鬼窟一樣的家逼瘋了!我把你們當成是我的家人,可這世上哪有你們這樣的家人……你們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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