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郎身後的地面上安置著一盞油燈,燈光螢螢如豆,照亮了這巴掌大的小房間。一個男人被捆著手腳,嘴裡還塞了布巾,在角落裡蜷縮成了一團。看到文三郎摔倒在地,門外又有人進來,他驚愕的睜大了眼睛,片刻後,他發出嗚嗚的叫聲,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
也不知道他之前是不是跟文三郎發生了打鬥,身上的衣服都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額頭上還帶了傷,鮮血把半邊側臉都染紅了——正是玉器鋪的老板邵明軍。
就在唐鏡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過去扶起邵掌櫃的時候,文三郎已經緩了過來,跳起來朝著離他最近的藏鋒撲了過去。
唐鏡之前就覺得文三郎這小子性格太急躁,都還沒有先談判談判就直接拎著刀子去找藏鋒滅口。現在也是,也不想想他是怎麽被藏鋒給揍趴下的,這才過去了多久,他腦子一熱,竟然又衝上去了。
唐鏡也不去扶邵明軍了,揣著手站在一邊看熱鬧——反正外面還不知亂成什麽樣了,他也沒打算現在就出去。
果然,三下兩下的,文三郎又被藏鋒給製服了。藏鋒還把他的腰帶給拽了下來,將他雙手捆在了身後。
文三郎縮在角落裡,又憋屈又憤怒的衝著兩個入侵者怒目而視。
藏鋒靠在箱子上,懶洋洋的掃一眼兀自掙扎不休的邵明軍,微微垂眸,對文三郎說:“我給你一個先說話的機會。”
文三郎愣了一下。
“你先說。”唐鏡也同意藏鋒的意見。他知道藏鋒是覺得他們都誤會文三郎了,所以想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邵明軍也停止了掙扎,把頭扭向文三郎的方向,似乎他也很好奇文三郎會怎麽解釋自己今晚做的這些事。
文三郎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一聲,用一種自嘲的語氣說道:“有什麽好解釋?如果我說我只是想替自己的父母親人報仇,你們會信嗎?”
唐鏡與藏鋒對視一眼。
“如果我沒記錯。”唐鏡說:“你從小被人扔在邵掌櫃家門口,是他把你撫養成人的。你所說的替家人報仇……”
唐鏡心裡疑惑的是,文三郎都二十多歲快三十歲的人了,在玉器鋪裡也生活了十多年,真有仇,還不早早就報了?為什麽會等到現在?
文三郎臉上浮起一絲苦笑,但他望向邵明軍的時候,眼中卻含著恨意,“十八年前,齊水河畔,齊家村……邵掌櫃還記得嗎?”
邵明軍怔怔望著他,眼中像是起了風暴一般,臉色也慢慢變得慘白。他連掙扎也忘記了,甚至還不自覺的向後縮了一下。
“看來你是記得的。”文三郎慘笑,“我到邵家鎮的時候,雖然人長得瘦小,但也快七歲了,我什麽都記得。”
邵明軍的眼神有些放空,似乎有些驚恐,更多的卻是一種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掙扎。
唐鏡和藏鋒這個時候也猜出了幾分隱藏的真相:邵明軍還真的是土匪!這,這可真是結了大仇了!
文三郎又道:“黑風寨將齊家村洗劫一空,我是被爹媽藏進稻草堆裡才逃過一劫的。等土匪們走了,我被鄰居家的爺爺從草堆裡刨出來的時候,半個村子都快燒沒了,到處都是死人……什麽都沒了……”
文三郎臉上沒有表情,眼角卻流下淚水。
“齊爺爺帶著我往村外跑,結果剛到村口,就遇到了幾個留在那裡看守糧食的土匪。他們就坐在村口的大樹下,身邊堆著好些還沒來得及帶走的口袋……那裡頭都是村裡人辛辛苦苦攢下的糧食。”
唐鏡聽的心頭一緊,“他們看見你們了?”
“看見了。其中一個提著刀起身要結果了我們,被人攔住了。”文三郎望向邵明軍,眼中神情有些複雜,“邵掌櫃攔住了那個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當時說過的話。你說:這一老一小,都是滿身的傷,也不知能活多久,何必徒增殺孽……邵掌櫃,你大約已經不記得那個被你放了一條生路的孩子了吧?”
邵明軍的眼神都呆滯了。
“你們不是想知道我抓他的原因?”文三郎轉過頭看著唐鏡和藏鋒,“這就是原因了。”
唐鏡仍覺得這一番解釋實在牽強,“你自己找上邵掌櫃的?”
如果只是為了報仇,為什麽非要找上邵明軍?齊家村可不是邵明軍一個人去洗劫的,甚至他也只是一個會被留下來殿後的小嘍囉,這筆血帳隻算到他一個人的頭上,並不公平。何況他還放他們去逃命了。
文三郎搖搖頭,“齊爺爺帶著我乞討,去了很多地方……大約過了一年多的時間,我們到了邵家鎮。是齊爺爺先認出了邵掌櫃,把我丟在他家門口也是齊爺爺的主意。齊爺爺說,邵掌櫃這人心裡多少還有一絲善念,如果我能在邵家鎮上留下來,他也能走的放心一些。”
唐鏡和藏鋒都明白了,他們這是陰差陽錯又遇上了,並不是有意尋找。
“那個時候,齊爺爺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我們遇見過遊方郎中,他給齊爺爺把脈,說他的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看到邵掌櫃把我留下來,他就走了。”
文三郎側過頭在肩膀上蹭了一把眼淚,“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走之前對我說,村裡的事不該隻恨上邵掌櫃一個人,畢竟這種事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好歹他還救過我們爺孫倆一條命……過去的事就忘了吧,好好長大,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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